月轮仍旧挂在天上,圆圆地,像一只眼睛。
漆笑儿与赵鹤就谁来驮昏睡的东郭强讨论了起来。
“我不会骑马,这种事还是得靠女侠您啊。”赵鹤直截了当地说道。
“可是我想骑老虎啊……你当真不会骑马?”
“嗯。”赵鹤使劲地点了点头。
“骑马很简单的,我教你啊。你看就这样,这样,再这样就可以了。”
漆笑儿一跃上马,双手握着缰绳左摆右摆,一匹马便随着她左转右转,立刻便将当她当做主人一般。
“女侠,这对你可能很简单,但是我真的不行,不信你看。”
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的确没有骑马的天赋,赵鹤也骑上一匹马,屁股刚刚贴到马背上,就被那匹马给颠得左摇右晃,不一会儿便摔倒在地。
“哼哼哼。”
小寡在赵鹤的头边转来转去,神情似十分幸灾乐祸。
“你真不会骑马啊。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坐凝儿妹妹的老虎吗?”
赵鹤羞愧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么我和师哥一起,你和凝儿妹妹一起吧。”
漆笑儿朝颛孙凝笑道:“凝儿妹妹,下次你能将白虎借我骑一下吗?”
“好的,笑儿姐姐。”
又要和凝儿一起吗?
想到这里,赵鹤顿时感到有些紧张。
“大哥,快上来吧。”
颛孙凝再次向赵鹤伸出双手,赵鹤没有握住那只柔滑无骨的小手。
“多谢凝儿,我不需要,小寡虽然小,但也能载我。”
说完赵鹤趁小寡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下骑到它的背上,吓得它哼哼直叫,不住挣扎。
“不是吧。你居然骑野猪?”漆笑儿手握缰绳,哈哈大笑。
赵鹤忍受着她的嘲笑,抱着小寡的脖子道:“小寡,忘了带你走,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把你落下了。”
不知小寡是高兴还是愤怒,只见它眼中红芒爆闪,后腿猛一发力,哼哼声中,小小身躯竟如旋风般向前奔去。
第一次坐在小寡背上,赵鹤竟感到十分平稳,不由得大感出奇。
虽然骑野猪没有骑白虎威风,但总比骑马安全。只要小寡的个子再大点,还是可以当坐骑的。
它应该还会长个子吧。
“小寡,你慢点,不要把大哥摔下来了。”
“不会吧。这野猪跑的比马还快!”
无论是颛孙凝关怀的声音还是漆笑儿惊讶的叫声都逐渐远去,听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鹤终于看到远处的那栋高楼。楼上的匾额上有两颗石子,赵鹤知道这是表示安全的标志,于是放心前行,直至到达楼下。
骆元玉和段思平早已站在那里了。骆元玉在老远就招手示意道:“赵兄弟,你怎么骑着野猪王一个人来了,颛孙姑娘呢?”
他一边说一边笑着,看来骑猪的模样真的很搞笑。
“小兄能以这野猪王为坐骑,当真出人意料,当真出人意料。”
段思平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看来即使以段思平的博学也没见过骑野猪的人。
“她还在后面。”
赵鹤尴尬地从小寡背上滑下后,将穿云腿秘籍还给骆元玉,随后看了看小寡。
它呼吸平顺,并没有费多大力。眼中的红芒暗淡了许多,似乎没有因为自己被当成坐骑而感到羞耻,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得意。
真是猪心难测。
赵鹤朝四周看了看,见家家屋里没有灯火不禁问道:
“这里没有人吗?”
”嗯,屋里乱得不成样子,不知那些人去了哪里。”
这时,颛孙凝和漆笑儿也来到了这里。
”这位难道是点苍派的女侠吗?”
段思平见了漆笑儿后问道。
“段兄,你怎么知道她是点苍派的?”
“点苍快剑讲究”快,奇”两点,这位女侠手中的兵刃很适合练习点苍派的快剑,因此我才有此猜想。”
“居然还有人知道点苍快剑,真是难得,不知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漆笑儿在马上抱拳问道。
段思平笑道:“在下段思平,点苍快剑,名动天南,南诏谁人不知。段某以前也曾游览苍山,走遍十九峰,不敢叨扰贵派,所以没有登门拜访,还望见谅。”
漆笑儿笑道:“原来是段将军,哈哈,名动天南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感谢段将军您还记得我们点苍派。我师父说’天南英雄人物本就不多,但能有一个段思平便足够了’。你一定很有本事,否则我师父不会这么说。”
“令师是?”
“尊师名讳上苍下山!”
段思平听后叹道:“原来是点苍掌门柳苍山的高徒。段某能得柳掌门如此赞美,真是既感激又惭愧得很。我起兵失败,如今远走他乡,不知何时才能重游苍山洱海,英雄二字,如何担当的起?”
赵鹤见他神色失落,忙鼓励道:“段兄,一时的失败又算得了什么?想那刘邦本不是项羽的对手,常常败在他的手下,后来还不是成功打败了他,当上了开国皇帝?”
段思平听后道:“多谢小兄的鼓励,但我一介庸才又怎能与汉高帝相比。”
骆元玉拍了拍段思平的胳膊笑道:“你老哥我读的书虽然少,但也知道刘邦一开始也不过像你我一般是个市井小民,也没多长一个脑袋,怎么就比不得了?”
段思平摇了摇头道:“他虽然出身平凡,但善于用人,在战场之上仍能谈笑风生,经历多次失败也不气馁。我实在比不上他。”
赵鹤愕然道:“段兄,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流氓皇帝,没想到你竟能说出他这么多优点,看来你很欣赏他啊。”
“自古以来天下流氓万千,又有几人能够当开国皇帝。这样的人怎能不佩服?”
赵鹤又问道:”当今辰朝的朱元璜,他也是一介平民,甚至还做过和尚,要过饭,你认为他比刘邦怎么样?”
段思平忙道:“小兄,千万不要随意品论辰朝皇帝,小心落得杀头之罪。”
赵鹤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忙问道:“不会吧。这里天高皇帝远的,随便谈谈,应该不会怎样吧。”
段思平摇了摇头道:“漱玉矶不比拱石村,这里临近大研镇,人多口杂,万一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告到锦衣卫处,恐怕会有牢狱之灾。”
赵鹤不以为然道:“段兄,你是不是多虑了?这里离辰朝这么远,锦衣卫不会管到这里吧。”
”我曾听我的那位姓董的朋友说他曾看到一个人在大研镇一间酒楼里喝酒,酒醉后直呼皇帝的名讳,第二天人就消失不见了。”
“该不会是被鬼捉走了吧。”漆笑儿神色大变道。
“绝对不会!”段思平微笑道。
”锦衣卫的人是坏人吗?为什么要抓他?”颛孙凝问道。
“他们只是办事的人,没有好坏之分。至于原因恐怕只是因为说出了皇帝的名讳而已。”段思平解释道。
”这也太恐怖了。大研镇的人过得应该很憋屈吧。”骆元玉愤怒地捏着拳头,拳头被捏的砰砰直响。
“只要不谈论皇帝和朝廷,你会发现大研镇很自由。”
“段兄说的我知道了。”赵鹤听得也是一身冷汗,难怪梦中那被称为”天”的怪人要他推翻朱元璜,看来不是没有理由。
”目前没有寻找的地方只有前边山上的一个矿洞了,那个矿很大,能够容纳很多人,咱们到那里去找找吧。”
赵鹤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同朝矿山走去,不多久便看到远处山上一个高约三米的大洞,大洞外面躺满了身披黑兽皮的豹王寨流寇。
那些黑豹贼大多衣裳破烂不堪,浑身布满血痕,手中的兵器不是断成两半便是缺了个口子,只有五个人还像个人样。
那五人都手持长矛,头裹红巾远远地站在洞外五个角落,形成一个半圆挡住了山洞的出入口。
一个白衣男子正靠着洞口的石壁上,一双眼睛半睁半合,似睡非睡。
他大约二十来岁,面容白净,脑后扎着根长长的马尾辫,一身白衣沾满血迹,,但一双手却异常干净,白皙,宛如女子的手一般。
那人背后斜挂着一个黄色刀鞘,刀鞘开口朝下,末端朝上,悬挂的方式十分奇怪。
一把白如月光的刀立在那拥有美手的男子身前,刀身薄如蝉翼,刀锋在月照下隐隐有白芒闪动,一看便知不是凡铁。
男子身子只要微微前倾,那五个红巾黑豹贼就吓得纷纷后退。男子身子后倾时,他们才敢上前几步,但脸部肌肉依旧十分僵硬,看上去过于紧张。
男子忽然将右手掌放到刀柄上,这一动作竟吓得包括五人在内的所有流寇人人变色,纷纷往后不住倒退,不能走的就翻滚着后退。
最中间的红巾客边退边大叫道:“小心,那家伙又要出刀了!”
“好月色!”
那男人哈哈一笑,只是握住刀柄,并未挥刀。
“他妈的,你敢耍老子!”
刚才那人气得浑身发抖,但仍不敢前进半分。
“头目,咱们还是撤吧,这家伙武功太高,咱们敌他不过的。”
其中一个红巾贼说道。
“我们一百五十人打他一个,打了三天也打不过,就算大当家和二当家不惩罚我们,我们以后还有脸留在豹王寨吗?”
领头的红巾贼应道。
”他一直手下留情,我们才没有人丢掉性命,这样的人是条好汉,大当家他们会理解的。”
另外一个红巾賊插嘴道。
那男子点了点头,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这位兄弟说得很好,我是大盗,你们也是小盗,都是盗贼,何必相互为难,你们快走吧。”
”唉,好吧!”
领头那人长叹一声,大手一挥,其他四人将长矛放于胸前后向他靠近。
“这就对了……”
就在这时,五人同时转身,五柄长矛纷纷脱手而出,一齐朝男子电射而去。后方的百来人回光返照般跳了起来,提起各样兵器,一齐奔向洞口。
看来这是他们为了麻痹敌人使用的一条诡计。
“杀了他!”
流寇们狂吼道。
“无奈啊!”
人群挡住了赵鹤的视线,赵鹤正担心那人的安危却听到男子慵懒的声音飘入耳中,随后人群中升起一团如满月般的白光,满月猛地爆射成百道光点,流星般射向群寇。
赵鹤的视觉一时间竟完全被这白光所夺,只听到接连传来的哀嚎声和兵器落地的声音,等到视觉恢复的时候,所有人都瘫倒在地,所有兵器也都掉落在地,只有那白衣男子挺立洞中,那刀,那手依旧白净如初,未曾染血。
赵鹤在心中叫道:“好刀法!”
骆元玉喝彩道:“好刀法!”
那男子朝这边撇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漆笑儿的身上,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点苍女侠竟没有在森林迷路,真是不简单,看来我得溜之大吉了。”
漆笑儿嘟着嘴问道:“李叹,你的武功明明这么好,为什么要故意隐藏实力?”
“这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好好体会,有了心得再来找我吧。”
李叹打了个哈欠道:
“点苍女侠,洞里的人就交给你们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右脚踩在刀柄上,纵身而起,飞鸟般贴着崖壁急速上升。长刀也借一脚之力,离地回旋而上,几个回旋后飞入李叹背后鞘内。
眼见李叹的身影越来越小,段思平叫道:”李兄,你可知冯观戏在哪里?”
声音洪亮,回荡整个山间。
“他追杀一个书生到了这崖顶,你们想找他就跟过来吧。”
李叹的身影已经融入夜色之中,只有他的笑声回荡在山崖之间。
“这人轻功当真了得。”骆元玉咋舌道。
“”西川有盗,明月为刀”。这李叹看来不仅刀法超绝,就连轻功也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武道无涯榜》上有轻功一栏,他定也名列前茅。”段思平望着崖顶喃喃自语道。
“《武道无涯榜》上没有轻功吗?那是为什么?”骆元玉问道。
“是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
“他为什么要隐藏实力?”漆笑儿也望着崖顶喃喃自语。
“难道他有心耍我,瞧不起我点苍武功?哼,一定是这样!”
那书生应该就是南闲,不知他是死是活。
赵鹤心急如焚道:”段兄,骆兄,咱们赶快去救那书生吧!”
骆元玉摇头道:“这崖壁太陡,你们借轻功上去,我还是走远路吧!”
段思平问道:“不知漆女侠如何打算?”
“我还想追上李叹,问问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和颛孙姑娘还有骆兄三人就从这边的山路上去,我和赵鹤小兄一起从这边的崖壁上去。如果遇到冯观戏一定要逃,不要纠缠知道吗?”
“冯观戏是谁?很厉害吗?”漆笑儿问道。
“是的。”
“那打败他,应该可以提升我的江湖威望吧。”漆笑儿问道。
“冯观戏不是善类,你千万不要招惹他。骆兄,希望你多多费心了。”
段思平向骆元玉说道,示意他保护好漆笑儿。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本姑娘虽是初次下山但也是很有江湖经验的。师哥,你说是不是啊。喂,师哥。”
漆笑儿推着东郭强,可怎么也推不醒他。
“待我给令师兄看看吧。”
段思平走到东郭强身边,端详很久后,一指点在他的右腰上。
“哎呦。”
东郭强大叫一声,诈尸般跳了起来。
“段将军,多谢了!”漆笑儿抱拳还礼道。
“师妹,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些人是谁?”
等东郭强弄清楚情况后,立刻对段思平赔笑道:“原来是段将军,幸会,幸会,小弟东郭强,感谢段兄疗伤之恩,日后有空到点苍派坐坐。”
“东郭兄客气了。”
“行了,师哥,咱们去追李叹吧。”
东郭强见漆笑儿上了马,忙叫道:“师妹,咱们一起走吧。”
“这里有多的马匹,你就骑其他的吧。一人一马,方便一点。”
“师父已与咱俩定了亲,两个人骑又怎样!好师妹,师哥跟你一起吧。”
说完,东郭强狠狠地瞪着赵鹤,仿佛这番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什么?她竟定了亲,还是和这家伙!
赵鹤心头一凉,连想找南闲的冲动也淡了几分。
“师哥,我只想一个人走。”漆笑儿沉着脸丢下东郭强,独自一人骑着马向着山路奔去。
“师妹,别生气,是师哥不好,是师哥不好。”
东郭强见状忙起了匹马跟了过去。
“那我也先走了,颛孙姑娘一起吧。””骆元玉骑上马等着颛孙凝。
“凝儿,你帮我照顾一下小寡吧。”
“好的。大哥要小心啊。”
颛孙凝接过小寡,抱在怀里,随后骑着白虎跟骆元玉一起走了。
他们走后,赵鹤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山崖。山崖大约有三十多米,比之拱石村的那个高崖要矮上一些,正要催动暗香凌寒上去,这时洞内走出三十来人,有男有女,人人身上带伤,其中有几个年轻汉子手握长刀,看上去有些武功。
其中一个留着胡须的男子见了满地流寇后向段思平抱拳道:“段大哥,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段思平将赵鹤等人介绍一番后,那人又道:”赵侠士你好。我是淘石帮的童大锤,这是我的几个帮中兄弟。豹王寨的人突然袭击我们村子,为了保护漱玉矶的居民,我们帮主惨死,帮中弟兄伤亡惨重,要不是那位白衣相公死守这洞口,我们绝对难以活命,段大哥可知道那位白衣相公去了哪里吗?”
“他到崖顶去了。”
段思平拦住正要出去的童大锤后又说道:“那冯观戏可能也在崖顶,各位现在请不要贸然出去。”
“多谢段大哥关心,但是那冯观戏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我怕相公心善,会吃亏。我们几个虽然武功不行,但还是能挡挡刀子吧。希望各位不要阻拦。”
赵鹤也伸手阻止道:“你们不去,就算冯观戏再强也奈何不了他,你们若去了,那李叹才危险呢,你们就留在这里让我们去看看。”
“那相公叫李叹吗?多谢赵侠士告知恩公名姓。”
“大锤,不要打扰段公子和赵侠士去帮李相公。你们几个还是先救治伤员,然后将地上这些流寇关进这洞里去吧。”
一个绿衣女子从后面走了出来,那些淘石帮的人见了她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那女子脸上涂满黑炭,看不清五官,但身材苗条,体态轻盈,想必也是个美女。
“邵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赵鹤经段思平介绍才知道这女子叫邵寒音,是邵氏玉坊的千金。漱玉矶最高的那栋楼房就是她的家。
“是的,邵小姐。”
童大锤带着几个人按照她的交代忙去了。
“好久没见段公子,段公子消瘦了。我本不想劳烦公子,但又不能不麻烦公子,希望公子能助我?”
“小姐有什么事请说,段某一定尽力而为!”
”我们漱玉矶如今遭此大难都是因为一个中年书生。那豹王现在不知杀了那书生没有,如果那书生没死,希望你能将他交给我处理。”
“这个……”段思平有些犹豫,他看着赵鹤没有说话。
“好的。就这么说定了!”赵鹤为了赶时间忙道。
”这是一点心意,希望公子言而有信。”
邵寒音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吊坠递向段思平。段思平没有接受。
“不用这么客气,那人不知死了没有,我们要赶紧过去,失陪了。”
说完,赵鹤说了声“告辞”随后催动真气在脚掌和小腿间徘徊,脚掌立刻生出一股寒冷的粘劲,踩着岩石凹凸处,一步步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