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我们一看,知道是自制的那种钉子刀。最近好像挺流行。是用大号的铁钉放在铁轨上让火车压出来的那种。卫民有一把,他前段时间亮过,说是他们班同学送他的。他们班同学挨着铁路近,不知道从哪儿找来大号铁钉,放在铁轨上,然后等着火车来。火车一过,再看那钉子,果然,大钉带尖的部分被压成了扁片,带帽的一段还是原样儿。然后回去,把压成片的部分,磨成弯弯的刀。卫民的这把,被他打磨的简直有点像古代带长把儿的武器。卫民用食指和拇指握住小刀把儿,笑得合不拢嘴,说:“那谁说,说我这把刀真像关公的大刀呢,呵呵呵。”
“谁说的?谁说像关公的大刀了?”我有点敏感,的确比别人有点敏感。
“那谁,津津么。”卫民说。
“球了,他算球老几了?”四疙豆马上把上嘴唇又翘得老高。
卫民不吭声了。卫民就这点好,傻乎乎的。我们也的确一点不怪他,他就这样,比二臭蛋还没心没肺。
我们都没有像卫民那样的古代战刀。就纷纷说,带棍子也行,总不能把削铅笔的小刀或者家里的菜刀带上吧。
二臭蛋这时候一拍腿说:“嗨!球了,咱们自己找钉子,到火车道上压不就完了吗?”
“就是,球了,活人还要让尿憋死了还。”我说。
19
随后,我们就分头回家找大钉子。但谁家都没有那么长的大铁钉,也就是说没有铅笔那么长,甚至比铅笔还要粗的大铁钉。这个问题差点把我们的计划打乱。
去南山的计划是我提出的,仅仅因为没有大铁钉就不去了,我自己都觉得太他妈的被人小瞧了。尤其是,我想到,本来完全可以拿去南山的事眼气眼气那狗的外来户津津们,如果突然没事了,他们不定背后怎么笑话呢。
我在家里开始翻腾那个工具箱。我家的那个漆着红漆的木板工具箱里,满满的啥都有。钳子、改锥、榔头就不必说,还有各种铁片、铁钉、螺丝钉、螺帽、铁丝,以及修自行车的各种专用工具,比如卸自行车外胎的短撬棍,其实是用一根旧螺纹棒做成的。还有一块块的废内胎皮子,以及补内胎用的胶水,铁砂纸等。反正是要啥有啥。
我哥哥没去插队时,好像在家成天修自行车,我看着看着也学会了。我家仅有的最值钱的东西——那辆锈把锈车圈自行车的轮胎漏气了,都是我自己补胎,没啥了不起。这些用钳子、搬子干的活儿我们都自己干。自行车浑身上下基本都能弄得了,甚至车把松了,前后轮的车轴里滚珠坏了,我们也会卸下来换珠子抹黄油。目前唯有后轮里面的飞轮修不了。飞轮如果坏了,需要卸开,把里面的眉毛丝换了,见我哥干过,挺费事。光是卸开飞轮就需要用铁簪子逆方向一点点簪开。而且卸下后再装上很不容易。
四疙豆和卫民在我们这帮家伙里,最他妈的会干这些活儿。四疙豆有几个姐姐一个哥哥,但他那哥哥也太大了,好像差不多有个三四十岁吧,不太回来。所以像弹弓、冬天滑冰的冰车之类的,有钱也买不来,只得自己做。
四疙豆这家伙最他妈的会做冰车。前年,也就是我们小学三年级的冬天,我和四疙豆还有忠忠,每人有辆冰车。冰车下面都有两根钢筋棍,绷在两条方木上,也就是相当于坦克的两个履带。冰车靠钢筋棍在冰面上摩擦滑行。前两年一到冬天,我们几乎天天滑,冰车上的钢筋棍都被磨得非常薄了。于是,我们决定自己换钢筋棍。我们将冰车上的旧钢筋棍撬下来,然后,找来新钢筋棍先按比例截断。截断钢筋棍就挺费事。因为钢筋棍不是做弹弓的铁丝。我们需要先将钢筋棍在准备截断的地方,折回来,折成180度。也就是折到两根钢筋棍合并紧贴在一处,然后,我们用大斧头砸那死弯处,砸到砸不动了,再往展的拉。就这样来回多少次,那钢筋棍的死弯处就断了。接下来,也是最难的,就是将两截钢筋棍按到冰车下面的两根方木轴上。
我那会儿笨得要命,在这个问题上颇费了一番功夫。先是按方木轴的外形,将钢筋棍两端弯成弯儿,以便正好套在方木上。然后,把捅火炉用的铁火棍烧红,在方木的前后端面上穿孔。因为没有其他专用工具在木头上穿孔。穿好孔后,再把那两根已截好的钢筋棍插到孔里。
这个过程挺不容易的,但没有其他办法,全凭自己。我正在将钢筋棍往木头轴上安的时候,四疙豆和忠忠到我家,看我的冰车做好了没有。我们一般都好比试一下,看谁做的好。 他们一看我的冰车,虽然两根钢筋棍插到木头轴的孔里了,但却显得太勉强了。钢筋棍的中间部分高高地翘着,与冰车的木轴离得八丈远。一点也不贴切。
我他妈的还非常要面子,说差不多就弄好了。但四疙豆和忠忠一看我的冰车,简直笑得他妈的差点背过气去。四疙豆别看也是干巴瘦,可干这活儿确实是行。他看了我的冰车后,麻利地帮我重新卸下两条钢筋棍,放在地上,一会儿用脚踩着使劲弯弯这头,一会儿用榔头砸砸那头,然后照着冰车比划一番,不一会儿,嘿,真他妈行。他把钢筋棍服服帖帖地安装到了木头轴上。我心里想,这小子还挺行的,可我嘴上不说。我这人从小真是太要面子,从来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