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皆从前事,考亦不可考。
周村有个屠户叫许方,半夜担了两瓮新酒要到邻村的姐夫家。
时值月中,皓月当空。林间小路上无有遮蔽,平坦明亮。许方越走越起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这样快速地赶路,路程刚过半许方的气力就有些不继了。眼看着山丘周遭除了密林并无其他,远方的路也看不到尽头,许方卸下了担子,靠在一棵大槐树旁边坐在地上休息。
宰惯了猪羊的许方自认为早就麻木,总觉得自己胆大。村里的人劝他不要夜里上路,他拍拍胸脯说了几句大话还大笑了几声嘲笑众人胆小。
但此时此刻万籁俱寂,就连刚刚还紧跟在身后的脚步声也都不见了,许方的心里忽然有些没底了。
一阵阴风吹过,裹了一身汗的许方一激灵低头打了个喷嚏。
咒骂着壮了壮胆子,抬起头的许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比他还要高大许多的身影。紧接着两眼一黑,许方便晕了过去。
等许方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姐姐家的床上了。
他的姐夫见他醒了过来,马上当着来诊的大夫和凑热闹的众人的面讲起了昨晚的经历。
原来昨天傍晚许方的姐夫从朋友那里得知许方趁夜而来,等到夜深也没等到许方,心里有些担心,便提上灯笼沿着山路迎接许方。走到快到山顶时,他远远地看见许方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一个周身惨白的鬼正抱着酒瓮大口地喝着新酒,一边喝还一边兴奋地嚎叫。
叫声瘆人,再加上不知许方是死是活,他并不敢轻举妄动。顷刻之间一瓮酒就被喝干了。白色的鬼意犹未尽,捡起另一瓮又喝了起来。
这一次酒还没喝尽,这只鬼就醉了。踉跄了几下扑倒在许方身前也不动了。
许方的姐夫又等了片刻,这才靠近了大槐树。他探了探许方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抄起地上的扁担转身朝着醉成了一团白絮的鬼砸了下去。这一下就好像打在了空气上一样,虚无没有反弹。但鬼的身形却明显变得散碎了一些。许方的姐夫不敢多想,接连又打了十几扁担。地上的鬼就像是被风吹开的云,越发稀薄,在最后一扁担落下之后,就连颜色也几乎都没有了。
又一阵风吹过,等许方的姐夫喘着粗气再去查看时,白鬼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然后他就背着许方回到了家里。
众人听了之后,有的感慨有的怀疑,倒是大夫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众人争论。等到大家消停了,他才缓缓地开口。大夫给众人解释说鬼怪本就是气的残留,而酒能散气,喝了酒的鬼自然便被散了气消失不见了。
大家听了,无论懂的还是不懂的都恍然大悟一般地表示赞同。嬉笑着调侃了几句许方就一哄而散了。
等到大家都离开了,许方也觉得自己好了许多,正准备对自己的姐夫道谢,却被自己的姐姐拦住了。
许方的姐姐说自己的丈夫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强逼着许方的姐夫说出实情。被逼无奈,许方的姐夫这才说了实话。
原来昨夜他才没走出多远就摔了一跤,手里的灯笼也被压得变了形状。他懒得回家再换,强借着月光继续走,心想和许方会和了也就不再害怕了。
走着走着远远看见许方坐在大槐树下面休息,拎着只剩下大片白纸的灯笼在前面赶紧跑了几步在许方身前站好。正要招呼他,就听见许方哀嚎一声,直直地倒了过去。
许方的姐夫害怕这事传出去坏了许方大胆的名声,以后可能就没人再去找他杀猪宰羊了,这才编了个打鬼的故事搪塞了众人。
许方知道了实情羞愧异常。回家之后跟人说起想到往日死在自己手上的猪羊就觉得浑身发寒,不敢再说自己胆大,整日惶惶不可终日,没多久就病倒了。
县里的捕头听说了这件事,觉得蹊跷,就来到了许方的家里亲自盘问他。
调查了几圈在许方家的后院果然发现几件之前报上来的走失人口身上的器物,于是羁押了许方。
审问之后许方招了供,交代了三起他犯下的劫财杀人案。
后来有人问捕头怎么会怀疑许方。捕头不以为意地说,一个屠户又怎么会被猪羊之类的生灵骇到呢?只有犯了更大的案子才会心中有鬼自己露出破绽。
大家听了都觉得很对。只不过,就连许方的姐夫也没法解释那两瓮新酒到底是被谁喝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