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诚〈孟子〉学习笔记200，6-5-5，滕文公章句下5-5》

今天是丙申年辛丑月丁巳日，正月初三，2017年1月30日星期一。大寒三候。

三候，水泽腹坚。阳气未达，东风未至，故水泽正结而坚。

花信風，迎春佳期。春之季秋之仲，为百花鬭（斗）芳之候，雖絶愛花者，無暇一顧之。其能耐寒，冒雪迎春，黄葩爛熳者，獨專主人之寵，受貴賓之憐，可不謂之佳期乎。

整整一年，72候，每一候的花信風，記录完毕。這本精美的册子，引领着我按時体验物候的变化，由一个粗糙乏觉的人，感受到天地之气的神奇。感恩。

【＂‘有攸不惟臣，东征，绥厥士女。匪厥玄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实玄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

一．简单才是王道。

孟子又接着说，行王道而成为天下之王的，除了成汤，周武王也是因行王道而成为天下之王的。

商纣王时，周家王室已盛，八百诸侯都来归服。八百诸侯归服是什么局面呢？天下三分有其二。大家为什么都归服周室呢？纣王的政治暴虐不道，而周室为政公道伐暴安良。天下三分有其二，这是人心所向带来的结果，可不是周室讨好拉拢武力侵略。

这个逻辑不复杂，只拐了一个弯儿。但是相对于政治来说这个逻辑又太简单了，以至于大部分人并不以之为然：＂这不就是骗小孩儿的口号吗？这你都信？＂

我信。我信。我信。

政治固然是复杂的。但价值观不复杂。

生活是复杂的，但是对待生活的理念，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一＂。

一，这是最简单的。比二简单。

舜说＂惟精惟一＂，孔子说＂一以贯之＂。

偏偏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就不往简单里想。这还真不是天道本身复杂，事实上，是你想歪了。孔子说，大家出门不走大道的吗？我的大道又宽又直，为什么你却不肯走呢！那么，真是因为孔子的大道太复杂了吗？王阳明说，那是因为大部分人自作聪明，专挑那些断辟蹊径，认为那是捷径。他不安于走在大道上，他的人生观是＂竞争＂的，眼睛不看自己，盯着外人看，看还不是为了向他学习，看什么呢？挑毛病。挑毛病干吗呢？胜过你。他心里没有大道，只有胜心。

商纣王就是典型的聪明人，自小聪明过人，长大以后一表人才，＂力可以举鼎，知足以拒谏＂，颜值我第一，武的我第一，文的我也第一，口才我还是第一。我是天地第一人。谁劝，还辩不过他，把劝的人怼回去。现实中有没有这样的人呢？有。这个例子不展开讲了，这是过于隐私的话题了。对这样的人，我的做法是敬而远之。

结果，商纣王的故事大凡中国人都是有数的，从一双玉雕的筷子开始，这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君王一步一步走向失控的自大狂，终至于酒池肉林，荒淫无度，杀比干，驱微子，遁箕子，害天下。

其中有一个助纣为虐的攸国，不服周室，糟蹋男女，周王便东行讨伐，来安定那儿的男男女女。他们都用筐装上玄色和黄色的绸帛来迎接，说道：＂我们受商纣王的虐政很久了，希望归服我周王，我们以作大周国的臣民为美。＂这说明了周朝初年东征攸国的情况。官员们把黑色和黄色的束帛装满筐子迎接周国的官员，老百姓呢，用竹筐盛上饭，用壶盛满酒来迎接周国的士兵。这是为什么呢？周王兴兵征伐，是把老百姓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只把那残暴的君主杀掉罢了。除掉残暴的君主之外，一方面不再妄开杀戮，另一方面也不＂改造＂原有的社会结构，即，官员和民众的对接礼仪和等次，继续延续传统，使那里的人们尽快地恢复安定的生活。

这场面，似曾相识吧？武王和成汤，有什么两样吗？

二．继绝世，扶灭国。

不改动原有社会结构，这是中国文化传统。

这个思想，孟子在回答齐国入侵燕国之辨中详细讲解过，这是我国自古以来＂继绝世，扶灭国＂的优良传统，帮助你把后代找到，继承原有的家业，重新建国立业，开祭祀，续香火。

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中反省得彻底，分析得透彻：大一统绝不是都一样，而是包容差异。

＂平天下＂，不是人人步调一致的意思，而是使天下的人心平的意思。

关键词不是一致，而是安定。

允许有差异，允许有各自的信仰、观念和习俗，彼此以尊重包容和平相处为宗旨，＂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这是安定。使天下欲望各异的部落和族群都感到安定，这样的天下，就叫做＂平天下＂。如果你跟我不一样，我就干掉你，那是霸道，不是平天下。

有一次，我向师父请教＂情＂字。师父嘱我先读李泽厚的＂情本体论＂，我买了两本李先生的书，一本是《论语今读》，里面有相关的文章，一本是《实用理性与乐感文化》。可是，翻了几页，不合胃口。我就向师父报告说，读不下去，心里不舒服。师父说，读不下去就不要读。我就高高兴兴的把它们束之高阁了。

问题是我自己问的，要解决的也是我的困惑，师父也给了方向，可我不适应时，师父很安定，这让我也安定下来。师父的胸襟气度，每每令我打开又一片天地。这不是简单粗暴的真理二字就能涵盖的。从小我背的＂标准答案＂都说自己是真理，有用吗？高斯非欧几何以前，西方世界只有一个真理，就是欧几里德定律。

真理只有一个，可人是多样的。我想真理没那么小气，容一个人的雅量都没有吧？

有人说，不对，我就是要坚持真理，我也要所有人都照我的真理来。这点儿论调，300年前，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里掰扯得一清二白了，300年后还为这掰扯就没劲了，不如读书。

所以，中国文化的从容，讲的是从善容恶。能从善而不能容恶，也是恶。成汤和武王拯救的那些百姓中就没有恶人了吗？怎么办呢？少一点人为，人为往往是伪，少一点作伪。交给文化和时间，但凡大恶除了，不再纵恶，社会就会恢复生机。所以，一心从善，也能容恶，从容中道，这叫做平治天下。

【学习参考书目】

《四书章句集注》朱熹著

《张居正讲解＜孟子＞》张居正著

《读四书大全说》王夫之著

《孟子正义》焦循著

《孟子译注》杨伯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