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四终于吃完最后一颗头孢克洛和左氧氟沙星,第一次吃的时候才发现左氧入嘴很苦,要是放在小时候我吃药的困难度,肯定得全吐出来。这周一也开始跑步,我想可以和我的小恙说再见了。
上一月因为生病,内心经历了很多次波折与考验,也想明白一些事情。每一次打磨都不仅有痛苦,还有收获,这是让我感到欣慰的。
本来上个月参加保障,抱着要一起锻炼身体的想法,和队员们一起参加体能训练,效果也是显著的,五公里的成绩也提高了,似乎每件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开始计划着下一步锻炼的计划了。
3月中旬,突然感冒了,明显的畏寒,没有量体温,吃了感冒药,过了4天左右,感冒的不适终于消除,却迎来新的症状,咳嗽,夜间卧床时剧烈的咳嗽,有痰。正好单位组织执业医师体检,去市里面医院拍了胸片。
拍了第一次后,影像医师从防辐射门后走出来,让我把毛衣也脱了,带我去旁边的X线机再拍一次。我想难道是因为咳嗽,肺部有炎症?可是为什么第一次拍不清呢?再拍一次,不仅拍了正位片还加拍了侧位片,影像医师把我叫到电脑前,指着我的左上肺,“你看你的左上肺有阴影,可能是结核,需要治疗后复查。”
虽然不是很会看片,但是如此明显的胸片还是看得很清楚,左上肺如一个爆裂的炸弹般的阴影,而且在片子中它又是如此孤立。所有以前学过的知识,接触的病例都涌上心头,之前畏寒的症状虽然不支持,但是有低热的症状。尤其是胸片的佐证,在走出X线室的那一刻,我基本就给自己下了诊断应该是肺结核了。当天也抽血了,回报的结果是白细胞不高,这更加加深了我的想法,这不是普通的炎症。
当然我也知道仅凭一张胸片和症状并不是诊断的金标准,但是凭借自己的临床经验和直觉还是不可避免认为结核的可能性太高了。如果是肺炎,为什么没有高热?为什么白细胞没有升高?而且位置实在太有说服力了,左上肺,孤立的阴影。而且接触过结核患者。
体检只有半天时间,我又得马上回单位。只能等下次会诊的机会再出来。
我特地翻了在微信记录下每天天空时的天气,进入三月份后桂林就没有晴过,特别是感冒的那一星期一直下雨。体检的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我记得那个夜晚,走在单位的路上,下着雨,惨淡的路灯,路上空无一人,裹着大衣,外面很冷。我撑着伞,伞面上写着两个字“无畏”。我内心如丧考妣,想着抗结核药物服用要至少半年以上,并且日后要定期复查。
周二,直奔医院呼吸科。我心急火燎地向医生叙述了症状后,他很轻描淡写地说那先拍一个CT。第一次做CT,感觉还好,就是觉得机器发出的让我“吸一口气,屏住”的声音有桂林口音。我努力屏住呼吸,听着机器转头快速旋转的声音。很快检查完了。再次找到医生,和他一起看片子。他说你这个应该是肺炎,不仅是左上肺有阴影,左侧肺部上下都有散布的毛玻璃样,云雾状的阴影,和结核的清晰边界不同。我问是否需要住院?他说不用了,回单位常规肺炎治疗,输液7天,采用头孢曲松钠2.0g➕左氧氟沙星0.2g。
而在此期间,我内心阴郁的一塌糊涂时间段内,依然有光亮照进来。有单位师兄的关心安慰,副院长知道后马上给我开了补气的药方,来集训队看我。
于是每天早上起床后,拿出小药罐,放好淮山和党参,加满水,调大火,等30分钟后,再调小火,等20分钟,灌满水杯,一天可以喝两壶。而那一星期也开始准备赴外驻训的药材、器材。连着几天从集训队往单位医院跑。每天数着手上的针眼,算着还有几天可以打完。而桂林终于开始放晴,渐渐咳嗽也好起来,不用每天晚上一躺在床上就开始刺激性咳嗽。可能是病灶在左肺的缘故,每次右侧卧位睡就咳得厉害,而左侧卧位就稍微好一些。
输完一星期的液体之后,再去市里面医院复查CT,大部分阴影已经吸收,还有少部分没有吸收,呼吸科的医生建议再口服抗生素一周。这样算起来,以吃完最后的药截止,也有小一月。
疾病以及治疗带来的衰弱,让我再次思考生活的无常。翻开医学书,肺炎只算其中常见、容易治疗的一种小病。只不过比起感冒要稍微严重一些。
现在一些疾病是可以被治疗的,症状缓解甚至消失。可是之后带来的身体机能的改变也是确实的。也许是手臂不能那么用力,也许是不敢再那么暴饮暴食,恢复的过程似乎也有些长。如今我也过了26岁,似乎体会到和菜头在那篇文章《为什么深绿是一种残忍的颜色》里面所说的内容。深绿色象征着一种浓郁的生机,而王小波在《舅舅的情人》里,让少女小青在一片浓绿中看到一具雪白的骸骨。她有着浓郁的生机勃勃,却又目睹生命的消逝,让她产生恐惧。绿色不会一直常在,绿叶上开始长斑点、虫洞,你甚至意识到它的边缘会起卷,它的颜色会变黄,会枯萎;甚至没有那么一个过程,会在一次狂风暴雨的夜晚,摔落。
我总是告诉自己要接受“诸法无常”的观点。一切都在变动中。处在变动之中,总喜欢去追求那一丝确定的部分,因为确定可以带来安心。可是追求确定的过程又是痛苦的,因为追求是困难的。去年通过在外面不同地方的奔波转换,让我体会了一种无常的痛苦和收获。能够安居一地是一种安稳。而没有安居之地,总是在辗转,是一种不确定。
这种不知下一站在何方,何方又是何种处境的未知,让我学会断舍离。每次陪我轻装上阵的东西一定要少。开始总是会担心没有带够任何东西,而后面则是够用就好。需要把一切自己以为必要的东西作出精简。我需要的是一床可以睡觉的褥子,一个吃饭的碗,一个喝水的杯子,合身的衣物,联系外界的手机,kindle。每一次变动的地方谈不上多差,但是绝对不好,可是在新的地方,也要随时保持机警,随时准备“战斗”,我这里所说的“战斗”,是保持一种思考,在思考中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才会对下一次离开,少些恐惧,多些准备。
我是每一个地方的过客,只是时间的长短,有的是一天,有的是几个星期,有的是几个月,有的是几年,如果用生存条件来作为衡量标准,常常是每况愈下,偶有提升。但是每一个地方有不同的境遇,有不同的人,你想要压榨出收获,就先要吃掉不舒服。因为不想浪费每一次的辗转,尽量去感受,去探索。
我以为在经过一年之后,终于学会理解无常,接受无常,被无常索取,也会去索取之后。却只是看到它的一个侧面。生活的无常,方方面面,而且变化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上扬的线条,往往是一个下滑,接着一个下滑。
我对自己说,过了26岁的男人要开始学会养生。这当然不是唯一的感受。在生病的这段期间,得到的每一份关心,也是我的一剂良药。我试图平静地叙述给家人,依然让爱哭的奶奶又背着视频的镜头为我落泪,让爷爷和妈妈担心,让姨发来关心的微信。当然也还有单位同事和师兄的,以前医院轮训时的朋友的关心。
变化从来是不可抗拒的,无论是我无法控制的境遇,还是身体机能的衰退。
一种回答是,要努力。不够好,是还不够努力。这种说法的逻辑是,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境遇,也许是离开现在不满意的地方,终于睡觉有了自己的房间,终于离开了山沟沟。身体不好,是因为吃的不好,没有锻炼身体,所以每天规律作息,饮食注意进补,适当锻炼身体,就会身强体壮,不受疾病的困扰,不受年龄增大之后机能衰退的影响。
这种回答很好,逻辑清晰,但是又难免粗暴。如果一切如此好控制,如此因果分明,那就不是无常。在它到来前,我以为我已经武装良好虽谈不上精良;而它真正发起暴击时,我发现自己依然赤手空拳,没有章法的胡乱还击。
所以我还有另一套回答,或者说自白留在心里,它不是完整版,它还在延伸。它可能和第一种回答差不多,但是于我更好接受一些。在去年辗转的途中,我的粗糙答案是,要一直保持自己的思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成长上。这样的成长自然是多方面的,包括价值观的打磨,技能的学习以及锻炼身体。所以这和第一种答案是一样的。让自己看起来在变化面前是武装了的。但是不强求马上会有回报,愿意把眼光再放长一些。
而在这次疾病中,让我知道这远远不够。面对稍纵即逝,面对无力,还有爱可以抚平内心的波澜。我们希望被爱,也希望值得爱,配的上他人施予的爱。所以不仅希望自己成长,也要把注意力放在重要的人身上,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成长,并且和他们一起成长。为了自己爱的家人和朋友,多跨出去一步,多问一句,多做一些事情,多分享自己的想法,只有多爱他们一些,才觉得自己值得被多爱一些。付出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时间,还有话语,还有陪伴,付出的形式越多,幸福的观感就越全面。
如果说努力让自己成长,是面对无常的拳击手套,防弹背心;那么学会去爱,和重要的人一起成长,去感受幸福,就是学会接受被打翻在地的境遇也算常见,无常很强大,但是心灵摔落的疼痛会轻很多。
一场小恙,提醒我要注意身体,学会更好的照顾自己。一场小恙,也让我更深的理解,爱作为一个动词的含义,理解无常的另一个侧面。
现在我住在海边,可以很快走到沙滩边上,吹到强劲的海风,看到海燕。以前读关于海燕那篇文章时,感觉并不深刻。可是当我真正站定在风中,感受到它连绵不断的力量,再去抬头看海燕扇动小小的翅膀,逆着海风,逆着海岸线往陆地上飞的时候,似乎能体味到它们的难处,一次次被吹回去,又一次次飞回来。
这周的一个下午,我坐在救护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前面是队员们在跑步,本来天气还有些热,他们都脱了上衣,后来突然天空变暗,暴雨骤然降临。他们继续奔袭,我再次看到生机爆发的力量,生机反抗的样子,就像那海燕一样。
而我不只是受到鼓舞,更要记录下这份想法与感受,把它分享给生命中重要的人。我要抓着你的手,从屏幕的另一端抓到我这里来,让你和我一起感受海风,感受吹打在海燕身体上那风的力度;让你和我一起感受暴雨,感受敲打在奔跑的队员们身上一粒粒雨滴的力度。
我依然要感谢这突如其来的疾病,它作为我生活中的变数,也会给我带来好的变化;我更要感恩那些给我关心的家人和朋友,所以我必须要写下这篇文章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