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二章
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夏天。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大槐树上的知了们就开始了相互叫板。那是一场互不相让、愈演愈烈的糟糕比赛,选手完全不顾对宁静清晨造成的破坏以及周围听众的严正抗议,用尽气力从小小的肚子里发出“知了、知了”的叫声,一个比一个音准定的高,一个比一个声音拖得长。
被这声音带入节奏,我甚至觉得随着气温的升高,知了们的肾上腺激素也正在飙升,嘴上的叫板立马就要演变成手上的武斗。这一幕像极了小孩们的玩闹,一开始都和和气气、高高兴兴,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玩闹逐渐演变成了武斗,非要身旁的家长介入而不能停歇。
从睡梦中被知了声吵醒,我一点也不恼火,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微笑,嘴角还残留着口水的印记。揉开朦胧的睡眼,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把揉搓下来的眼角污垢,捻成一个小小的“眼屎炸弹”,两根手指娴熟地形成一个弹射装置,食指用力一弹,便飞出几米开外哥哥睡觉的床上。
爸妈天还没亮就起床,拾掇拾掇农具,一大早便到山坡上的庄稼地里忙活起今年的粮食收成。临出门的时候见两个小子还在屋里睡懒觉,不禁失望地摇摇头,尤其是我那马上就要上中学的哥哥,让他们头疼不已。“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帮家里人干点活。学习学习搞不好,睡懒觉你倒是一把好手!”不管爸妈如何唠叨,哥哥总能装着安然入睡,偶尔还整出一两声打鼾声。瞅着父母出门,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脸都没洗就骑着家里那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到镇上玩乐去了。
阿婆自然是管不住他的,她耳朵不好,行动也越来越迟缓。“超超,你要去哪啊?早饭在桌子上呢。吃了没?骑车慢……”还没等她说完话,哥哥一溜烟就消失在门口的小路上,身后传来一串清脆的铃声。
家里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我躺在床上听见阿婆在厨房喊我吃早饭,应了一声她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猪圈里养的几头黑猪已经在嗷嗷叫唤了,阿婆熟练地剁起猪草来,“咣咣咣”的响声压过了知了的鸣叫声。
床头桌柜上,那本红色塑料外壳的小学生手册还静静地躺在昨晚我与它依依不舍告别的位置,上面的几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个学期的最后一天,当班主任朱老师下发三年级结业手册的时候,我可是用颤抖的双手打开小本子的。顾不得查看成绩,也没有闲情逸致品味老师的评语,着急慌忙地翻到升留级决定一栏,看到下面赫然写着“升”字,小心脏也随之飞升,冲破了教室里盖着黑色瓦片的屋顶。
那个时候,国家虽然已经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可是在乡村里,班主任老师依然掌握着学生“升留级”的生杀大权。哥哥就留过一级,要不然早就上中学了,这事一度让他在以前同学跟前很没面子,尤其是女生。还有我们村里的铁柱,今年又留级了。上学前班的时候他还是和哥哥一个班的,后来他就一直在上一年、留一年的节奏中慢慢混日子了,我也搞不清楚他总共留了几级,反正开学的时候我就要和他坐在一个教室里学习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同样是升留级这件事,对哥哥和铁柱来说就是小事一桩,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或者至少他们装的一点也不关心。对于我来说,这可是那个时候天大的事情,虽然我距离留级的红线还很遥远,但是每次期末考试对我都是一次心理考验,让人有些紧张。
后来,当我慢慢了解自己,才明白当时的紧张不是担心留级,而是担心考不到班级第一。有一种人,总是在内心给自己设定最高的期望,现实中又装着只求实现最低的愿望。说的好听点,叫有上进心,再经文化人总结后就成了一条人生信条:报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当然,说的不好听点,也可以叫虚伪。
有上进心也好,虚伪也罢。反正那个时候,我就是特别在意那个升留级的事情,希望自己的小册子上永远都是“升、升、升、升、升、升……”
这一次得到的这个“升”字意味着,秋天的时候我就可以坐在四年级的教室里了。
哎呀,这学生时代升级的速度怎么和大槐树底下攀爬的蜗牛一样慢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