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青要山中有一灵草,服之美人色,名曰荀草,千百年来慕名寻草的人数不胜数,却都无功而返,曾有人说,这草须要有缘人才能遇见,且要待到百花齐放的时候,但是有缘是什么?没有人能够说清楚。渐渐地,由于寻草不得,这灵草越传越玄,然而只有一点是认定的,那就是要想见到荀草很难很难。
公元820年,大唐进入中兴时期,百业俱兴,社会矛盾得到了一些改善,人们重操旧业,遗忘了安史之乱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又过上了安安稳稳的日子。文化再度兴起高潮,富有才华的人追逐仕途,或飞黄腾达,或落寞无名,其中就有这姜回,不过他似乎并不算这两种情况里的一员。此人是一画家,他的画笔墨飞扬,气吞山河,温柔间却不失凌厉,以画美人最负盛名。所画之人皆有种异样的美,眉目深邃,只一眼就无法忘却,深深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帝王曾看了他的一幅美人图,于是专门给了他一个画画的职位,只许他画人物之外的东西,不得皇帝命令不能私自做美人图。从此他成了皇帝妃子的御用画师。
得空时寻欢作乐,不得空时疯狂地画人世所有的事物。有时候对着月亮饮酒显得十分落寞,怀里抱着美人,可是眼睛里却空洞无神,心里不知何想,兀地放下了美人,自己呼呼大睡去了。一天,姜回正与一群美人作乐,一门童从门外走来通报,“大人,韩大人求见。”这韩大人何许人也?为皇帝的岳父,其女现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之一。姜回心想,我与他素无来往,找我何干?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又赶紧打发了众美人,正了正衣冠,让门童开了门,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
“不知韩大人找姜回何干?”
见姜回不避,韩大人撇了撇手,手下退去了,姜回见状也打发了下人,等堂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韩大人说:“不瞒姜大人,犬子近来迷上了一女子,这女子不知是何妖物,把小儿迷得只与她寻欢作乐,也不用功读书,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坏了大好前程。我一气,哎,把那女子给送到了别的地方,小儿见不到,整天在家闹,愈发得憔悴了,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听闻姜大人所画美人图……”姜回心里一震,知道了韩大人的来意,可是明明这老儿知道我只与皇帝画图,怎可来求画呢?等韩大人说完,姜回就说明了不画的原因,韩大人一笑:“姜大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没有人告诉皇帝,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你还担心什么?”“说来是这番道理,只是姜回已经许久不作画,可是笔拙了,况且怕所画美人也未必合韩少爷的心。”
“姜大人,这世上有才之人很多,只要给他们机会,谁都可以成名,还有人只是被埋没了而已,我想只要有人向皇帝推荐一番,恐怕他身边也要换人了吧!恃才傲物可不行。”
姜回在心里痛骂这老狐狸,只是这样的威胁说得也对,人的胃口总会变的,真到不得皇帝喜欢的时候,妃子会被打入冷宫,臣子的仕途也就到了尽头。这样的人惹不起。
“只要大人举荐,有才人蜂拥而至,姜某人实在不足挂齿。请韩大人在几日后来取画,我定奉上。”韩大人满意地回去了。姜回看着韩大人离去的身影,觉得胃里翻涌,什么时候我也成为了这趋炎附势之人。
摊开画纸,姜回摸了摸手中的笔,脑中的那个美人还是原来的样子,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的形象一直那么明晰,在脑中挥之不去,虽然他见过更美的人,可是好像怎么也替代不了她。她仿佛是自己的魔。
皇帝还是发现了这件事,都怪那韩少到处宣扬他得的这美人图,有人一看,立马认出是姜回的画,偷偷地给皇帝打报告了。多少人羡慕他就有多少人恨他,有些人巴不得把他拉下马自己坐上去,恨不得他死。皇帝爱惜姜回的才华,不愿他死,可是君主的话哪能收回来呢?可巧此时宫中一妃子染病,需要青要山灵草治病,皇帝派出去的人都无果,这次正好让姜回去,戴罪立功。
“老伯,从这里到青要山还要多久?”
“年轻人,是去寻灵草的吧?”
“不,我只是去山中作画,我是个画画的。”
老伯笑笑,“不远了,你再走四个时辰就到了。”
谢了老伯,姜回走了许久到了一个镇子,天色近晚,他便在镇上的旅馆住下了。
说来这镇子也奇怪,镇子不大,客栈倒是挺多的,种的地十分少,经商的人很多。姜回住的这客栈,人已经满了,都是些旅途之人。要了一间房,小二领了姜回到住处,姜回问小二“小哥,请问青要山可有猛兽出没?”小二答:“猛兽倒是不怎么听说,只是这旅途之人你可要小心了,基本上都是来寻仙草的人,有些人心怀不轨。”谢了店小二,由于旅途劳累,姜回刚躺下就睡着了,准备第二天上山寻草。
早晨山上的人有很多,拿着铲子,三两成群,也有山民大早上起来挖草药竹笋,鱼龙混杂。
来到深山,姜回按照古书描写的样貌找荀草,不得,忽见一女从远处走来,黄发黄肤,貌丑,近处还能看见脸上的麻子。人们都说灵山孕育的女子多灵秀之人,此女怎可如此这般。姜回叹了一口气。待女子走后不久,来了几位粗条大汉,见姜回在此,羸弱书生模样,知是与自己一样是来寻草的,几个人一合计,少了一个对手正好,况且这深山也无人知此事。姜回见这些人来势汹汹,知道不妙,撒腿就跑,此时有武功就好了,后面的人穷追不舍,他哪能逃脱,在一棵大榕树下被人按倒在地,一团乱打。等他醒来,已是深夜,四周悄无声息,自己则趴在榕树下,身上不知断了多少肋骨,疼得头直发晕,他想他快死了。想他八岁便会作画,十八岁已经成名,为皇帝器重,却只能画山水花鸟,而最爱画的人物却受到皇帝的限制。人们说他好福气,年少成名,便什么都有了,可是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如何的痛苦寂寥,每天喝酒作乐,虚度光阴,谈何实现了理想。还有一直让他困惑的美人,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总是念念不忘。
当他垂死之际,一股奇异的香味从远处飘来,他费力地抬眼往前看,只见一女子立在百花之中,遗世独立,他以为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只觉得似曾相识。
等姜回再次醒来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做饭的声音,他一惊,赶紧摸摸身子,身子居然不疼了,下地往那个声音方向走,看见一女子正在厨房忙活,待她转身,姜回发现此女正是那个见过的丑女。
女子看到姜回,莞尔一笑:“你醒啦。”
姜回答:“多谢姑娘救命,在下姜回,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阿埙。”
姜回心中有许多疑问,只是不敢冒昧询问。
“公子原是做什么的?”
“画画之人。”
丑姑娘笑了笑,“原来是画画之人。”
“公子可以吃饭了。”
“谢姑娘款待。”
吃完饭,姜回说:“没有用来报答姑娘的,姜回只会作画,可否为姑娘画上一幅,以表感谢之恩。”
丑姑娘笑了笑,应了他,待姜回画好了画,丑姑娘看了看画,一丝悲伤从眼睛中飘过,却转眼一笑。
“公子是取笑我吧。阿埙哪有这般好看?”
姜回答:“方才我作画时,看着姑娘,脑中只浮现了这般模样。哎,其实不瞒姑娘,我画人物却只会画这个纸上人了,连我都不明白。”
阿埙不答,心中充满了悲伤,姜回把画递给阿埙时,丑姑娘眼中含满了泪水,姜回一惊,赶紧说:“是姜回让姑娘生气了吗?对,对不起。”
阿埙擦擦泪水,转过身背对着他问:“你过得可还好?”
姜回心中很诧异,答到:“不好也不坏。”
“你可成就了自己的功业?生逢和平时代,现世安稳,你可成就了自己?”
姜回不知如何回答。
“你终究做了个文官吗?”
“是的。在皇上身边作画。”
“那就是有了一番成就。”
“可是,我虽如此,不得皇帝允许,我只能作山水花鸟之图。不能画人物,我,我不能作美人图,还怎么算成就了,不能作画,哎。”
“那你如何来此山?”
“不瞒姑娘,我是来此为皇帝寻仙草的。”
“仙草,仙草,世人只知这荀草。”
“姜回,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给你荀草。”
姜回一惊,不等他回答,阿埙问:“现在爱和功名选一,若是你,你选择哪个?”
姜回想起了以前的往事,少时成名,求画之人蜂拥而至,名庭若市,连皇帝都慕名而来,他本以为这就是实现理想了。可是到了皇上身边,看尽了世态炎凉,趋炎附势,人爬多高,就有多少人怨恨,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有人诋毁。他渐渐地也学会了巴结虚伪,整天耽于酒肉,不能画最想画的画,觉得这一世都无望了。还不如做个将军,在边戍守,或者和喜欢的人浪迹天涯,可是他身边虽美女云集,却都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反倒是画中的那个人从他作画时起就念念不忘。
“我愿选择一世的爱。”
丑姑娘哭得更惨了,不过并不是伤心的那种哭,她转过身,姜回发现丑姑娘变成了他画中的人。
“你看看我,可认得我?”
公元460年,战争四起,人们居无定所,受尽战争的恶果,只因统治者争权夺利,荒淫无度,天下便生灵涂炭。
有一将军战败后身负重伤,逃到了这青要山,见此山中景色宁静,犹如世外桃源一般,心下感叹:“若有下世,我一定要做个文臣,在这青山绿水中安个家,与心爱的人一同到死。功名利禄算何?”说完就倒下了。
等将军醒来的时候,看见一美丽的女子在床边坐着,一双眼睛清明灵秀,把将军深深地吸引住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将军请起。”
“阿埙,我终究是要出这个山的,我的志向是平定这乱世,辅佐君主上位。我不能留在这里。”
“姜回,你所辅助的君主不是明君啊。你可知,为什么当初那一战你会战败,还不是因为那昏君因为和妃子厮混,误了战机。”
“阿埙,不许侮辱皇上。”
“既然如此,我便只问你一句话,在爱和功名中间,你选哪个?”
“阿埙,对不起。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个文人,与你在一起。”
“无须多说,罢了罢了。你拿着这草,如果有一天你出事了,就把这草献给皇上。走吧。”
将军收了草,叹了口气,骑上了马。
阿埙看着将军远去的背影,兀自流泪。
“姜回。你并不适合做官啊!”
将军卷土重来,大破敌军,君主即位,赐将军美人土地多不胜数。可惜只几年过后,皇上忘了身边的危机,耽于享乐,整日和妃子厮混,不理朝政。姜回多次进谏,耿直忠心,被周围的佞臣迫害,皇帝把他杀了。抄家的时候,发现家中并无值钱的东西,只一枯萎的草像宝贝一样供着,士兵见状兀地把它扔了。
且说这枯萎的草,经历几百年的风霜雨雪,在原地又焕发了生机,长得鲜艳肥嫩。一被官宦家欺负的丑女被打得落魄至此,身上没有一分钱,看地上长的草叶子肥硕,她饥饿难耐,迷迷糊糊中吃了这草,后来越发地美丽了,引来公子王孙的青睐。后来遇到了韩公子,认出是欺负她的人,于是专门迷惑他报仇,不想被韩大人发现,自己反倒丢了性命。
“阿埙,我还是回来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你还要那荀草吗?”
“皇上对我恩重如山,我,我想给他仙草后再回来。”
阿埙看着姜回的眼睛,说:“好。”
姜回走后,阿埙看着自己逐渐剥落的皮肤,又变回了那个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