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不远,在三十开外的西邑千佛洞。经过高速公路,飞机场,一路向南,隐约的四角山突兀地耸立着。四角山顶朵朵白云下,就是我的老家。
没有一马平川,三拐两拐,车子就消失在山间路上,路边的柿子林,掩映着并不很巍峨的保山第九中学。读中学那会,这里还是一片黄土地,被砍断的金麦杆,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公路上边的桉树林密密匝匝,夹杂着冬日柔和的阳光。林间恍惚响起了嘻戏打闹声,挑着水桶的少年以及水桶里倒映的蓝天白云仿佛就在眼前。海拔越来越低,车子像直升飞机落地时的缓慢,匀速向前。走到最陡的坡,一个像海市蜃楼般的小村若隐若现,那是早晨笼罩的雾气,与天上的云相连,从南扯到北,断断续续。
家就在公路边,跨过咕咕流淌的小溪水,转过被岁月剥落的墙鼻子,斑驳弯曲的老苦李树在门口等候,还有头顶蓝天上飘着的白云,变幻无常却从未离开过的故乡的云。
故乡的云,是童年的棉花糖。开春时,几个伙伴背着背篓,走向最高的山头——坟尼山头。佩戴着锋利明晃的砍刀,游荡在树林间,寻觅着干枯的柴火。当背着满篓柴火走在山头陡峭的小路,当肩膀被勒得生疼,当肚子饿地咕咕直叫,当额头两颊挂起晶莹透明的“小灯泡”时,一抬头,一团洁白的云,仿佛触手可及。伸出手,真想抓起那团白云,放进嘴里,饱尝这棉花糖般的云朵。
故乡的云,是童年的绵延画卷。夏天,母亲经常和几个相好合法的孃孃从山间小路,挑回一担翠绿柔软的绿松毛枝儿,我要做的活就是,让松毛和松枝分离。几个傍晚后,满院的松毛铺起来,像语文课里说的翠绿的地毯。我们仰八四叉睡在“地毯”上,抬望眼,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一会儿骏马奔腾,一会儿巨龙飞舞,时而狰狞阴森,时而宁静明媚,像不可思议的浩瀚星空,一幅绵延不断的巨型画卷,任凭天空这个天才画家,胡乱涂鸦,尽情描绘。
故乡的云,是孩子的守护神。一年一度的春种秋收。又到了蚕豆花儿开,麦子抽穗的季节。吃着饭豆冰棒,躲在蚕豆田里,蹲在麦沟上,一把一把扯着田间贫瘠的杂草。一棵棵青草离开了土壤,一篓蒌杀着篮头的背篮立在田埂上,被瘦小强大的肩膀运回家,头顶的云彩也跟着走,直到老牛吃着青青的草,猪儿吃饱呼呼大睡,小鸡安静啄着槽里鸡食,小小的人儿静静睡去,彩云追着月,慢慢躲到半克山的那棵松树后。
故乡的云,是不离不弃的亲人。多年前的少年离开村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挥手告别了故乡父老,故乡的土地,故乡的云。多年以后,满身尘埃归来,物是人非,父亲老了,故乡新了,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童年的伙伴外出打工,当老板赚了钱,改了头换了面,一副不认识、看不起人的模样。穷的人,以为你很富有,不敢攀高枝。只有父母,自己的亲人,故乡的云,从未离开过,一直在原地,守着你回来。
故乡的云,是一首老歌。无论今天流行中国风,明天流行R&B,还是明天又开始崇尚复古。故乡和故乡的云,永远都是一首听之不厌,久唱不倦的歌。如费翔歌里唱的,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还有人依然在这里盼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