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放暑假了,在院里放下背包,问“爹呢?”娘说“在田里”,“姐呢?”娘的眼泪就下来了。
姐比强子大一岁,山里的妹子本不念书,可是强子犟,没有姐陪着他就不去学校,所以姐就一直念书。放学后强子可以学习,姐必须干活,可姐总是考第一。转眼高三要开学了,娘糊进窗格的忧愁和爹挂在檐端的叹息没能变成一丁点儿的学费,姐搓了一上午的衣角说“我不上了”,爹使劲磕了磕烟袋对流泪的娘说“行了,就这样吧”。
于是姐就带着全家的期望到织布厂打工,一年后强子就带着全村的期望到城里上大学,强子写诗寄给姐看,姐挣钱寄给强子花,姐在信上说“你是男孩子,是家里的顶梁柱,要好好念书,知道不?” 又过了新年,姐对爹娘说“我还想考”,爹就一袋接一袋地抽烟,娘就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姐说“我就考一考,考上了我也不上,中不?”爹又使劲磕了磕烟袋对流泪的娘说“行了,就这样吧”。
姐就欢天喜地地去了厂里,厂长说再干一天就能多发全勤奖金五十块钱,姐就上了班。姐被飞梭击中了头,头发又被织机绞进去,有个县城来的人说是因为没有安装什么防护网,又跟娘说飞梭的什么概率是多少多少,娘都没有听懂,娘只懂得自己没有了闺女,强子没有了姐。老板按照山里的规矩给了娘五千块钱,说是起初签过合同,死伤不由厂里管,娘就一夜白了头,爹就一夜驼了背。
强子到东山上,看到一座小坟茕茕孑立,坟头一株泛黄的蒿草在风中摇曳,正如瘦弱的姐。强子跪在坟前,烧掉了一摞的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