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是我见过的唯一,也是老家最后一位修锅匠,不但修锅还修碗和缸。如今看来,当是不能想象,那时却很正常,在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没有人舍得将不经过无数次修补,实在是不能再用的物件扔掉的。
每天早晨,二爷爷都会挑着他那一头是风箱炉子,一头是焦炭,铁皮,铁块的担子,用他那非常独特的吆喝声走村串户。有修碗修缸的,他会随时放下担子,在碗和缸的裂缝处仔细查看,然后用小錾子在裂缝两边錾两排小坑,这可是功夫活,瓷器本来就很容易碎,用錾子在上面錾,力道稍微掌握不好就会彻底报废,那可是要赔的。当两排小坑錾好后,先用自己调制的黏合剂将碗上的缝隙填平,再用两头带钩子的细钢片或钢筋勾住裂缝两边的小坑轻轻敲打钢筋两头,让细钢筋收缩紧紧抓住裂缝,最后用刚才调制的黏合剂将钢筋黏在碗上,好像开刀后缝合的刀口一样,虽不好看但这个碗好歹也能继续使用了。修缸和粗瓷钵子也是一样,但却不如修碗那么细致。
如果有人家要补锅,是要等凑足一定数量才行的,因为补锅需要生炉子,用焦炭化铁水,比较费时费事,只补一两个锅就不划算了。那时候,老家的大铁锅除了烧人吃的一日三餐以外,还要煮两顿猪食,若是猪养得多一次还要煮两锅,再加上为了节约柴草还要经常刮锅底,这就导致了锅比较容易出现沙孔。因此,只要二爷爷的担子一出现,总会有人家来补锅的,如果数量太少,要修锅的人家还会主动帮二爷爷在村里拉生意,不用太费事就能凑够四五个要修的锅。这时候,二爷爷就会点燃蜂窝煤炉大小的焦炭炉子,连上长方形的木风箱,在茶杯大小的陶土坩埚里放入小块的废铁,废钢和铁矿石,将坩埚放入炉中,不疾不徐地拉动风箱。不用多久,坩埚里的那些东西就化成了铁水。在化铁水的当儿,二爷爷还要将那些要修补的锅上的沙孔进行打磨,清除铁锈和油污。接下来就到了补锅的关键步骤了,二爷爷将要补的锅摆放平稳了,让人帮忙扶住,从工具箱里拿出两根用废棉布卷成的比拇指略粗,十公分长短的布棒,布棒的一个顶端已被修成碗底状凹陷。二爷爷一手握着一根布棒,凹陷端向上在里面铺上一层草木灰,然后用一把长长的钳子夹住一把陶土做的指甲盖大小的小勺子,在坩埚里舀上一勺铁水,倒在布棒的草木灰上。此时,铁水在草木灰上立即变成了一颗铁水珠,二爷爷一只手迅速将盛着铁水的布棒从下往上用力抵在铁锅的沙孔处,同时另一只手拿着另一根同样铺着草木灰但是却没有铁水的布棒从上往下用力抵住铁锅沙孔的另一面。于是,铁水在布棒的压迫下就平平地铺在了铁锅上,还有一些铁水会顺着沙孔被挤到过的另一面也被那一面的布棒压平在锅上。瞬间,铁水就已凝固和铁锅牢牢地粘合在了一起,并将沙孔死死地堵住了。下面只需用砂纸将铁水压成的补丁打磨光滑,锅就完全补好了。那时,以孩子的眼光来看,似乎没啥难度,现在想来,却是个比较危险且比较复杂的技术活。
后来,随着生活的不断好转,人们也越来越少地去修补那些坏了的缸,碗和锅了。二爷爷的生意也越来越淡了,可他依然每天挑着担子走村过户,或许几十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已经割舍不下,或许,他知道这个手艺已经后继无人,总想着还是有些人家需要修补,不能让这些人家找不到人吧。一直到了七十几岁,二爷爷实在挑不动那副担子时,才不得不歇在家里。
二爷爷是我见过的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修锅匠,从此在我老家就再也没有修锅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