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魂本是轻的,可满眼的欲和皮裹挟着,不放行。
怕是多数人对于自己的皮相是不满的,这边肉多了,那边肤黑了。凡此总总,我就一直嫌弃腿粗的厉害,特别是有个比我腿细的老妈。突然有种感觉,老妈这几年好像越活越成了孩子。从心底里惊奇人的生长过程,竟是这般。
喜欢打扮,会买飘飘的裙子,穿丝袜、高跟鞋,后院堆着叫不上名字的花和盆栽。每次回家,基本都是嚷着逛淘宝买漂亮衣服,为此还特意去裁缝店量三围。总是嫌弃我的衣品,总是担心我的性格,总是吐槽我手脚慢。却还是习惯出门挽着我的手臂。
老妈的心眼很小,小到只容得下小小的家,旁人家的好看在眼里,吐在口中。会感觉钱赚不够,虽然钱她基本就没用过,都用在了一双儿女以及孙女、孙子身上。常让她宽心,钱不可能就让你一个人赚走的,可是啊,她每回照旧嘀咕。
这是属于她的生活方式,你没办法评断。老一辈的饿过,知道粮食的不容易。你让她不吃剩菜,她会偷偷扒拉几口,看你倒掉,她会不舍得、不开心。她的胃不好,有时候疼,却舍不得钱去医院。常年不按时吃饭,落下了,也就成了身体里的慢性病。
她时常毛躁,总是急匆匆的干活,仿佛天下只有活计等着她做,也只有她做的好。无论我们干点啥,都要被唠叨一会儿。活是干不完的,可是着急就容易出事。她的手不知道被切了多少回,大拇指重新长了合不上。她总是嫌弃自己的一双手。
冬天的冻疮,长期浸泡在水里,再加上日复一日的劳作,这双手和干农活的相差无几。她还不认识字,不会用电子产品,常笑说孙女这么小都会用手机,我真笨哪。我知道,让一个中年农村妇女重新学习,是有多难。可是,更多的时候,她就是笑笑。
还好,她还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以前放假回家的时候,我拿小板凳写作业,她还会指着认识的字问我读的对不对。她身上的活力,是我没有的,大街小巷的邻里,没有她不认识的,没有她不打招呼的。这就是她的圈子啊。
而我,就像个哑巴,失去了发声权,一切都由她代劳。穷其大半生,每日的牙缝里省出来钱,让两个孩子都上了大学,给老哥在南京买了房,结了婚,生了孩子。日子在继续着,烦恼依旧不断增长着,穷其一生,沉浮在苦中,找寻偶然的乐子。
会觉得自己无能的很,从世俗角度来说,丢了老家的面子。是啊,被过度保护起来,眼里、心里看到的都小,只容得下一颗针而已。我还没活明白,还没能逢年过节给她红包。落魄的时候,还要她救济,虽然我从不主动要求,可她总能知道。
在我开始出去旅行的时候,我没有打招呼,先买了票,提前一天告诉她,我要走了。她在电话里哭,说要把我带回家,我知道她害怕我在外面出事。要知道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她,怎么会放心呢?毕竟我也是个没出过省的暴躁的孩子。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阴差阳错的成了一家人,从此多了份牵挂与责任。本不该尽的义务,偏生强加在自己身上,我不知道她是否有过埋怨,是否想过自己本该过的生活。如果让她重来,是否会换种方式。她从来没有问过生活的意义,始终扎实的走着一天又一天。
看到她眼角一层层荡起羞涩的笑,我会觉得很美,也贪婪的求着若是这一刻就定格下去,该多好呢。可是始终我是无能为力的,什么都做不了,总想着逃避,有的时候厌世的厉害,我就哭,哭到不想哭了,就狠狠的睡。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皮相是好的,虽然重,层层包裹着灵,但起码它是生的保障,它将人硬生生的拉回到了土地,拉回到了人间,轮回着以为不一样的生活。我啊,被禁锢在了思维的象牙塔里,逐渐丧失了和生活存为一体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