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空中开始坠落。
盔甲的碎片逐渐从我身上剥离，碎片化成无数颗金属粉尘，在空中留下一道闪亮的滑行轨迹。我不断下落，坠入了厚重的云层。
凌烈的风从头盔的缝隙中钻进来，穿过我的脖子、手臂和后背。
「好冷」，我想。
刚这么一想，我就马上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寒冷，盔甲忽然大块大块地脱离，我的身体全然暴露在云层中。
潮湿的雾气沾在皮肤上，吸收了温度，风又把它们带走。我在空中缩成一团，很自然地，身体学会了剧烈颤抖。
"冻死我了。"我颤颤地说。
忽然，眼前光芒万丈，亮得我睁不开眼。
我带着一身雾气掉落出云层，直面悬在地平线和云层中间的太阳。失去了防护镜的遮挡，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阳光是金黄色的。
以前在猎杀恶魔的时候，我从来没注意过这颗挂在天边的小家伙，只记得太阳和月亮，都像一盏白色的灯泡。而我的监视器在白天要开遮罩状态，晚上要开夜视状态。
我张开口，大吸一口气。
「骗人，阳光哪有气味？」
又一次很自然地，我舒展开四肢，散发着身上的雾气，我闭上眼，竟然惬意得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这时，我发现下落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察觉到来自左手的力度，我抬头看到天使正拉住我的手想要向上飞。
天使对我说："天使，你疯了，你要坠落成普通的人类吗？"
我回答天使："我没有疯，请你放手。"
"天使，你一定是疯了，难道我们这么多次的共同战斗都无法让你明白吗？你竟然要成为恶魔的食物，成为需要我们保护的弱小人类。"
"可是天使，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而每一位人类都有名字。"
"天使，天使就是你我的名字，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你究竟是哪位天使呢？是与我一同救下人类国王的那位，还是与我跃入大海战斗的那位，是被我保护过的那位，还是为保护我而死的那位？"
天使的手微微颤抖，"......天使不需要名字，不需要区分，只需要战斗。"
我抓住天使的手，"可我想知道是谁救了我。"
趁着天使犹豫，我用力挣脱了天使的手，顺利回到空中。天使并没有追上来，只是飘在半空中，轻轻抖动白色的银翼。
「真美啊」，我想，回头看看自己背上的银翼，「可惜我再也不能用它们了」。
"是告诉你人间事态的那位。"天使说完，大力挥舞了一下银翼，离开了。
我以极快的速度向大地坠去，越是接近地面，背上的银翼就颤抖得越是厉害，我感到奇痒无比，强烈渴望着张开双翼，又强烈克制着这种诱惑。就在离地面还有百米的距离时，银翼忽然从背上脱落，化散为一阵强大的风，风从我身下鼓起，将我缓慢地接到地面上。
我陷入厚厚的草坪中，一时间，柔软的、扎人的、坚硬的和毛茸茸的触感遍布我的全身皮肤。几束花被我惊醒，将香甜的气味沾在我的鼻头上。豚鼠在我身旁打转抗议，百灵鸟笑它回不了家。我大笑着，大哭着，双手紧紧抓住身旁的草皮。全面感受着一切触觉、嗅觉和听觉上的盛宴，好像第一次降生在这世上。
我转动身躯，把身下的洞口让给气急败坏的豚鼠，我将头埋入温暖的土地中，几颗蒲公英被一股气息吹起，我睁开眼。
「阳光原来是有气味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