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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宏文和马瘸子两个人轮流开了十一个小时,半夜到了华池县,找了县里最好的旅馆住了下来,沈宏文抱怨道,“你怎么找了这么穷的个地方,最好的宾馆标间都没有。”
马瘸子乐了,“你这说的叫个什么话,要是不穷我来这地方干嘛?”
“也是哈,希望小学就该建在偏远穷困的地方。”
“建学校容易,不容易的是学校里有老师就难了。”
“吆,你还负责招聘老师么?”
“这个学校的老师有一半就是我以前资助的学生,听说我要建希望小学,他们希望我能把学校建在他们的家乡,他们也能出一份力,另一方面也算是自谋生路。有一个学生还是很优秀的,他呆在这里会被埋没的,但他执意让更多的孩子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一点很让我感动。”
“看来我对你了解还是不够,看不出,你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明天还是称你为马教授吧,别在学生面前给你丢了面子。”
“呵呵,你想他们要是知道自已的老师竟然热衷于制造假证,还带着一个逃犯来学校参观,他们会怎么想?”
“我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晚上,沈宏文又给马慧打电话,可是关机了,第二天一早,马瘸子带着沈宏文找了家面馆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马瘸子对沈宏文说,曾经我请一个学生吃饭,我问他你想吃什么,他说想吃完正宗的兰州拉面,我说你不用担心老师请客你可以随便点,不一定是快餐。他说,我不是给你省钱,我是很久没有吃到家乡的拉面了。那时候我才知道,他连五块钱一碗的拉面都舍不得吃。看着他吃拉面的样子,我才第一次有了办学校的想法。
沈宏文现在并不关心马瘸子的这些故事,人生就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偶然,成就了每个人不一样的精彩人生。
吃完早饭,二人开始上路了。路上,沈宏文对贫穷连个字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坑洼不平的道路,摇摇欲坠的桥梁,古老的茅草屋,似乎一到这里,历史都会倒退五十年。路边一个背着柴火的小女孩瞪大双眼,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汽车从身边驶过,沈宏文觉得这眼神让人心里起鸡皮疙瘩。
离学校越近,学生越多,大多数都是抱着课本的,拿着馒头边吃边走,手里拎方便兜的,看见汽车开过,他们会冲着车笑,虽然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人间的沧桑,但他们童心未泯,依然还在微笑着生活。马瘸子冷冷的说,知道为什么高中毕业证那么有市场了吧?!
沈宏文瞪了她一眼,所以下一部你要自己发真的,从小学的开始造。
人家有钱忙着办贵族学校,私立学校,双语学校,我欠一屁股债在山沟里弄这么个小学校,看见了么没有,前面那座楼就是。
沈宏文顺着马瘸子指的方向望去,一座六层楼矗立在山脚下,颇有上世纪80年代的风格。传说中的实用主义,一点现代的美感没有。
失望吧,当地就这条件,整不出造型,也没有那水平,更重要的是人家施工都是半义务劳动,很多孩子家长不要工钱来帮忙盖起来的,名副其实的爱心小学。
说话间到了学校,当车开进学校的时候,孩子们兴奋的跟着汽车后面跑,停下来之后,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孩子,马瘸子走下车,就听见有人喊“”他肯定是帮我们盖学校的马爷爷,我听老师说过!“顿时,孩子们沸腾了,马爷爷马爷爷的大声喊着。沈宏文不知他们幼小的身体里哪来的那么大能量,喊得那么大声音,震得耳膜嗡嗡的,来到这里马瘸子都长辈了,一下子成马爷爷,还都叫的那么亲热。在孩子们的拥簇下,马瘸子走到了教学楼前,学校的领导们也都纷纷迎了出来,“马会长”、“马老师”、“马教授”,沈宏文看出来了,马瘸子在这里的地位那是至高无上的,他已经成为了这里的神。介绍到沈宏文时,沈宏文抢话道“我是马教授的司机,沈宏文,沈司机。”老师们都笑了。这里的老师多半是本地人,初中,高中毕业,一边务农,一边教学,反正农忙的季节,孩子们也是在家里帮忙不能上课的。还有些就是年轻的志愿者,他们来这里体验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生活。其中,也有马教授的学生,很有才华的张欧。
接下来,马教授参观了新建成的教学楼,学校的操场,看孩子上体育课,孩子们在操场上快乐的奔跑着,一个足球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快乐,沈宏文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下孩子们的笑脸。下午,他们还听了张欧老师的美术课,没有彩笔,没有颜料,甚至没有白纸,小朋友们就用铅笔在方格本的背面认真的画下了自己将来的梦想。科学家,医生,公务员,警察,军人,张欧问他们,你们要到哪里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回答也是大同小异,张欧又问他们,为什么没人在家乡实现自己的梦想呢?因为家乡实在穷的没有地方实现你们的理想,假如大家的理想都实现了,都到了外地,家乡没有人了,你们也没有了家乡!所以,无论你们实现了再大的理想,都不要忘了家乡,回来建设一个美好的家乡。
马教授悄悄的对沈宏文说,这堂课是给我上的,我带不走他了。我终于理解了他的选择。
晚上,在学校的食堂里,举行了欢迎宴会,马教授感到很是欣慰,回想自己当初艰难的求学之路,感慨万千,现在不是简单的给他们一个证件,让他们心灵上得到满足,更重要的是让他们学到基础知识,有一个认知外面世界的窗口,那晚,他喝醉了,在没喝酒之前就已经醉了。
周三早晨,学校的操场上,人头攒动,整个学校的老师同学,附近的村民,都来了,因为大家都没有见过升旗仪式是怎样的一个过程。马教授小心翼翼的从后备箱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那面国旗,交给张欧,伴随着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鲜艳的五星红旗顺着竹制的旗杆缓缓升起,人群鸦雀无声缓缓的注视着国旗在朝日的霞光里升起。国旗升到顶端的时候,大家欢呼起来,热烈的掌声持续了很久。
校长盛情的邀请马教授讲话。马教授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我相信今天,对于很多同学们来说是难忘的一天,好好学习,争取将来到天安门广场去看一下升旗仪式。我说的好好学习,不只是学习课本上的只是,更重要的是学习如何做人,同学们,人字,简单吗?一撇一捺。其实不简单,两个支点,一个突出,也就说,你要有支撑人生的信仰和原则,还要有一技之长,没有信仰或者没有原则,你站不住脚,就要趴下,没有一技之长,你就不能出人头地。这都是些废话,你们记住一点就够了,做事,先做人。
回到家之后,马瘸子把沈宏文送到了楼下,车刚停下,驾驶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一把手枪顶在马瘸子的脑门上,马瘸子一回头,没错,那张熟悉的面庞就是沈开同。马瘸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会有今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沈开同冷冷的笑了,“来的太晚了,我家马上要家破人亡了!”沈宏文急忙从车上下来,“爸,你放他走吧,我跟你去自首!”
“滚开,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你还这么袒护他!”
沈宏文走到了老沈面前,“爸,你不了解他是个什么人。你让他走我慢慢给你解释!”
“执迷不悟,”老沈拉开了保险,“他要是敢跑,今天我就开枪蹦了他。”
沈宏文看老沈来真的了,想也没想冲上去,握住了老沈的右手,在推搡中,只听见一声枪响,沈宏文松开了手。手掌上多了个洞,下吧也开了个洞,父子二人瞬间凝固了,。
马瘸子迅速打开车门,“赶紧上医院,快,快上车啊!”
子弹穿透了沈宏文的手掌,穿过下吧,口腔,嵌在脑膜上,沈宏文随时有生命危险,手术的风险很大。在医院的走廊里,老沈和马瘸子沉默了很久,老沈问马瘸子,“你怎么不跑了?”
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情,我问心无愧,我不需要逃跑。
你是说我儿子替你挨了一枪,是多余的了?
不是那个意思,要抓就抓吧!我不打算跑。只是我想再看看沈宏文。
病床上的沈宏文很虚弱,他让老沈掏出了手机,老沈这才想到,打电话通知了马慧,沈宏文摇了摇手,照片。手机里的照片。老沈翻开了沈宏文的手机相册,相册里是这几天,沈宏文在希望小学里拍摄的照片。沈宏文轻轻地说,这个小学就是马云端用造假的钱和工资兴建的。
沈开同愣住了,真是莫大的讽刺,这一年来我跟这个瘸子较劲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马瘸子安慰他说,我们老了,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生活,现在你可以把我抓起来了。
滚,滚得远远的,我不想再看见你!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老沈留下了悲伤的眼泪,为不争气的儿子,为这个死瘸子,为那些不知面孔的孩子!
一个小时后,马慧抱着孩子来了,脸上挂着泪珠,看见门口的老沈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老沈接过了孙子,进去吧,他想见你。
马慧见到了病床上的沈宏文,紧紧地抓住了沈宏文的手,宏文啊,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我也没什么要求,如果我死了,就给儿子改革名字,不要再提起我,提起我这悲催龌蹉的一生。
不要说这种傻话,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登记,你还欠我一个老公,欠我一套房子,欠我一个承诺,我不要什么证件,只要你!
听天由命吧,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见明天的太阳,好了之后,或许还有牢狱之灾,我给不了你要的幸福。
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们不是过的很幸福吗?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地过日子。
儿子呢?我能见见他吗?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不许你说这个,我马上把他抱过来。
马慧抱来了熟睡中的儿子,他睡得那么甜。沈宏文看着他粉嫩的笑脸,一丝悲哀涌上心头,呵呵,这孩子长得想你,给他改个名字吧,让他跟你姓。
医生和护士都进来了,通知家属马上进行手术,签字的时候,老沈拿着笔,哆哆嗦嗦,实在不忍心签字,看了看马慧,还是你签吧!马慧接过笔,她也犹豫了,再一次问医生,“大夫,手术的风险有多大?”
医生也犹豫了,“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不做手术,他活不过半个月,做手术的话,成功率只有30%,但是他不会受太大的痛苦,只是唯一的机会,您不签字我们是不会进行手术的。”
马慧咬了咬嘴唇,狠狠心,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亲属关系一栏赫然签下了妻子马慧。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手术室外如同过了三年,好漫长。当手术室大门打开的时候,大家期待的看着里面,医生低着头,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声音很小,老沈后面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倒在手术室的门口。沈宏文死了,他真的死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留给家人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宏文的葬礼低调的进行,沈家人,张立言一家,马慧一家,沈宏文公司的同事,朋友,马瘸子,大家都来了。悲伤,无尽的悲伤,听着这个荒唐的故事,想想那个活生生的人,他不该走的这么早,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罪不可赦的坏事?都是假证惹的祸,看看满街那歪歪斜斜写着的办证两个字,心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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