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了一辆开往边境一个小县城的夜班车。那里与国外仅一江之隔，算得上正在开发中的景点，但交通十分不便，夜班车是唯一的交通方式。

我依着票上的号码找到自己的铺位，正好处于中间的位置。

车上大多数是当地的农民，去城外务工回乡，有的顾不得衣服的脏旧，扛着一麻袋的行李就上来了。一个大妈甚至将鸡鸭这类的生擒直接拎上了车，走到了我的右后方，车内充斥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没多久，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姑娘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站到了我的旁边。

“什么味呀！”她满脸嫌弃的捂住鼻子，四下环顾了一圈，对着号码找到她的床位，在我的右边。

她紧皱眉头将背包甩到床上，使劲儿扑打着床铺。

她看了一眼睡在她身后的大妈，一脸生厌的一把将窗拉开。

十一月，天已渐渐转凉，一股凉意钻了进来。

我想透透气也好，便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半个小时后，汽车缓缓开动，那姑娘受不了窗外猛烈的寒风，便将窗户关严。

我难忍车内难闻的气味，感到了些许不适，只得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不敢动弹。

睡得迷迷糊糊中，我突然感到一丝凉意，空气也变得清新了些。只是没过多久，听到啪的一声，貌似是关窗的声音，将吹拂在我脸上的冷风阻隔在了窗外。我强忍着晕车的不适，努力地咽着口水。

只是没过多久，一阵更加强烈的风吹了进来。我睁开眼一看，右边的车窗又被打开了。

那姑娘忽的坐了起来，将窗顺势关上，满脸怒容的躺下。

她身后的大妈见状只得将窗又微微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这次姑娘非常的生气，小声骂了句，“乡下人。”尽是对农村人的厌恶之情，然后直接将窗完全的拉开，疾驰中的车内瞬间灌满了凉飕飕的冷气。

这辆卧铺大巴，大概是有些老旧的关系，布局不是十分的合理。有的是两个床位之间共用一扇窗，难免会遇到有人想开窗，有人想关窗的情况。我本来还认为这姑娘关窗情有可原，可听到她骂骂咧咧的样子，也实在有损大学生的形象，为她觉得丢人。

全车的人，有的躺下了，有的似乎被这姑娘吵到忍不住抬头望了望，投来厌烦的目光。

我的睡意全无，起床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八点半而已。

这时，睡我上铺的一个女人将头探出床铺外，对着下铺说：“姑娘，能否把窗关小一些，我有些冷。”

那姑娘没感到不悦，声音极大地说：“行啊，反正我也觉得冷，只不过要迎合大家嘛。”

“没事，出门在外的都体谅一下。”女人似乎也没了睡意，索性下了床跟那姑娘聊了起来。“看你不像本地人，你是去那旅游吗？”

她化着淡妆，衣着干净得体，与那些农民不同一看就是从城市里来的，大概是长时间坐车，看上去有些倦容。

姑娘将床铺腾出一块位置给她坐，边说：“我听说那里的景色不错，距离国外那么近，说不定可以办个通行证什么的去国外看看，谁知道交通那么不方便。我今天一上车，都快被熏死了。”话末，姑娘仍不忘抱怨一番，声音大到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女人呵呵笑了两声，解释道：“交通是有点不太方便。那里很穷，以前生活很苦，能出来的人都出来了。外面挣钱多，赶着周末都回家呢。现如今国家打算开发成旅游景点，以后应该会慢慢变好的。”

姑娘好奇的问道：“姐姐，你也是去那玩吗？”

女人说：“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后来就一个人去上海打拼，现在年底休假，打算回家看看。”

姑娘似乎来了兴致，说：“我好多朋友也在上海，我有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在复旦大学。”

女人说：“我在上海好多年了，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一两万，但是消费高，除了生活费用，多余的就往家里寄。”

姑娘点点头：“我这次出来旅游的费用都是我妈给的，还有压岁钱。”

女人建议道：“其实你去那里旅游可以包车的，让司机送你去，这样不是比你坐夜车舒服多了吗？”

姑娘摇摇头，说：“太贵了呀，坐不起。这次出来没跟我妈要太多的钱，都是平时省下的。那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呀？”

女人简单的说了个：“贸易。”

车内只有两人的声音，没睡着的人就静静的听两人的谈话。那姑娘一脸的羡慕，声音极大：“哇，那你的工资真高。”她颇为自豪的介绍道：“我舅舅自己开工厂，家里也超有钱，舅妈是会计，我哥在美国读博士。还有哥哥姐姐在北京，工作……”

还没等她说完，女人便打断她的话，问道：“那么你呢？那些都是你朋友你家人的荣耀，那么你呢？”

车内有瞬间的平静，我也愣住了。

姑娘想了半晌，语气不太自信，声音也放低了很多，似乎有些尴尬：“我还在上大学，还没毕业。”

女人摇了摇头，说：“那是别人的人生，他们过得好是他们的，自己活得精彩才是本事。你看我，家里人都是农民，可是我十八岁就出来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像你有大学学历，我也被人歧视过，但现在也闯出来了。我倒是挺自豪的，我可以很骄傲的跟别人说这些，因为这些都是我努力过后应得的。”

那姑娘被说的哑口无言。

我突然想为这个女人称赞叫好，无形之中便给那姑娘上了一课。我们与农民都是同样的打工者，却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把那一系列的荣誉感一个不差的摆到台面上，与他们划开明显的界限。总以为家庭朋友的荣誉便如同自己的荣誉，与人谈起时，自觉脸上增光。

莫说是农民了，就连到城内务工的的外乡人，本地人都用歧视的目光去看待他们。那女人的话也让我受用终身，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回想起来，当年年轻气盛，大家总以为自己来自城市，自身的优越感似乎无人能及，殊不知能人比比皆是。眼光的狭隘，让我们认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

其实大可不必，那些属于你的光环若真能够照亮你，是迟早的事，何必过早的让它发光呢。自己所获得的成绩才真正的值得拿出来让人炫耀。

姑娘一晚上安分很多，我在她旁边都能感觉到她辗转反侧，似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汽车缓缓开进站内。众人有序的依次下车。那姑娘等身后的乘客下车后，才背着背包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