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落沙滩是秦腔名曲,金沙滩折子、赵氏孤儿、寒窑记、祝福等都有唢呐伴奏,曲调悲壮,哀愁伤感。
腊月十五日,接到二伯去世的讣告,我们从各地赶将回去,埋头呛地吹响手唢呐声起,是这孤雁落沙滩。头雁陨落沙滩,群雁哀号悲鸣,这一刻,月满当空,孤寂冷落,一个家族的伤感都在这曲泪中倾洒。
四年前大伯去世,悲痛守夜写下“李家垴上树乘盖,大地沿山雪笼白。”而今月圆之夜,卧倒在灵旁草蒲上,听到这孤雁落沙滩,恍如月下独白,漫步村口,故地神游,亲人宛在。
二伯喜好秦腔,十五六岁开始学戏,在我们小地方剧团扮演全本折子大大小小的角色,小生花脸胡子大净都能装扮,《金沙滩》上老令公,《伍员逃国》演伍员,《火烧赤壁》饰曹操,《串龙珠》唱郭广庆,最拿手的是司马貌夜断阴曹,也会彩排好剧新戏,引进了《香山寺还愿》,至今社戏还在演唱。断断续续四五十多年,都在学戏排戏演戏传戏,舞台有大小,薪火未熄灭。
我第一次上土戏台,就是二伯给我拾掇的,演秦香莲的孩子,被拉着手转圈。去年春节,他看我们侄儿辈唱歌,还能重拾话筒吼一嗓子秦腔。他画脸谱也极好,寥寥几笔便能传神,有外地剧团来演出,便找画脸谱的人套手艺学东西,保存了很多脸谱的画法。他收藏的老书我们也都看过。但最吸引我们童年的,是二伯可以“放鹞子”。小时候,村庄里种了糜子的,常常是无人看护,大片的麻雀扎堆偷吃,庄稼都能歉收。二伯从徽县买来鹞子雏儿,熬鹰一般训练,直到收放自如,我们便见到他矫健的身姿,架着鹞子巡视糜田,那傲视的神态,放鹞的自信,乡亲的赞许,都是一道风景,我还可以近距离触摸鹞子,这是童年最高级的游戏了。可惜,如何熬鹰、训练、饲养,都再没有机会听他讲过了。
最后见到二伯,他在病房拉着父亲的手,说了一句:“我们俩是永别了。”两日后,一语成谶。待出殡后,父亲又是一样的病住院,陪护在老父亲身边,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些,和我追忆大伯和二伯,以及他们兄弟的故事。这一刻我才听明白这首唢呐曲牌,这不仅是祭灵曲,而是亲人永别时的遗嘱曲,是父辈们的热爱和执著感染着我们,激励着我们,他们的人生故事远比我们看到的精彩。白沙长滩,形单影只,最后的嘱托,是不舍,是追忆,是新老交替生命生生不息,是人生意义的价值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