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年的最后一夜，梅艳芳在香港病逝。
生命的尾声，她仍在红馆连开 8 场演唱会，用尽力气，奋力为自己的传奇搏一个漂亮句号。
夕阳之歌
梅艳芳 - 梅艳芳经典金曲演唱会
一曲《夕阳之歌》唱罢，她身着白婚纱，独自走上阶梯。飒爽转身，微笑挥挥手，消失在阶梯尽头。华美又利落，灿烂如烟花。
不是再见，而是：“Bye-bye！”
那年，我们战胜了非典，失去了梅艳芳和张国荣，也送走了香港的黄金时代。
转眼 17 年过去，此刻也到了和 2020 说 bye-bye 的时候。
经历了今年的种种，我们或焦虑、或不甘、或欣喜、或感动、或憧憬。蓦然回首，今年的无数瞬间，都像极了昨日重现。
于是惊觉：原来悲喜交加的 2003，藏着 2020 的所有答案……
你爱了 17 年的女明星
今天秒杀一切顶流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爱情。
那年，山口百惠是亚洲偶像。二十多岁的梅艳芳，也曾想学山口百惠，安心嫁人，回家过日子。
但在生命的终点，她嫁给了自己。
终生未嫁、罹患癌症，去世的时候，她 40 岁。直到今年，还有人说她惨。
但立刻招来一大片抗议声。 对此，关锦鹏最快人快语：
“什么时候轮到伊能静来指手画脚？”
17 年过去，时代真的不同了。
2020 年，46 岁的周迅离婚声明只有爽快的三个字：祝安好。
大家也不再用“情路坎坷"来形容女明星。人们说：“爱过就好，离婚快乐！”
痛快。
如今回看梅艳芳的一生，也是这两个字：
痛快。
不到 20 岁，梅艳芳就在 TVB 新秀歌唱大赛中一举夺魁。
19 岁的梅艳芬成为"新秀唱歌大赛"冠军
举办新秀歌唱大赛前，TVB 已经选出张国荣这样的巨星。因此，年轻人是趋之若鹜的。
那场比赛，21 岁的张学友也偷偷报名，“唱的还行，长的太丑”，唱了几句就惨遭淘汰。
在报名的 3000 人中，梅艳芳的样子也不算漂亮。没想到闯入前 100，还一路杀进决赛。
决赛是直播。梅艳芳嗓音低沉、舞姿飒爽、台风沉稳，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怪女孩”。评委黄霑给了满分。
梅艳芳说自己运气好。
“很多有才艺的人怀才不遇，
而我却是个幸运的人，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然，这是谦虚。
刚入行的梅艳芳，并不被看好。
那时开记者招待会，梅艳芳根本不会应对记者。乐评人黄志华那时在报社打杂，他回忆说报社主编“很不看好梅艳芳”。
很快，梅艳芳推出第一张专辑《心债》。
这张专辑霸榜 43 周后，以 72 万张的累积销量，刷新了香港个人专辑的销量纪录。
图：梅艳芳第一张专辑《心债》
开首场个人演唱会，又以连开 15 场的成绩再次打破了新人首唱的场数纪录。
走清纯的邻家女孩路线出道的梅艳芳，在歌厅卖唱的“黑历史”却被扒，用今天的话说，人设崩塌。
陈冠中的杂志《号外》有个专栏叫“Dress to kill”，专门讽刺明星的衣着。有一期，专门吐槽了梅艳芳。
她不惧舆论，找来香港顶级设计师刘培基合作。
那时，刘培基已在电视上看过梅艳芳。她一头波浪卷发、略显夸张的金色礼服，让刘培基觉得“老气又俗气”。
图：刘培基和梅艳芳
梅艳芳向刘培基袒露心声：
“我很丑，
我从小就十分害怕照镜子。”
说完，梅艳芳面无表情、嘴唇微抿，看上去有点不服。这个神情打动了同样倔强的刘培基。
刘培基决定另辟蹊径。第二张专辑《赤色梅艳芳》时，刘培基设计了“放火烧山”的封面造型，相比其他明星的大头照，耳目一新。
图：《赤色梅艳芳》专辑封面
专辑一出，一扫阴霾，拿下五百金销量。再没人说她是“第二个徐小凤”，
到了《坏女孩》时期，她已剪去长发。英气逼人、率性不羁，在“玉女”扎堆的娱乐圈，独树一帜。
图：《坏女孩》专辑封面及造型
这成了梅艳芳最畅销的作品，却因为过于前卫，在内地被封杀 7 年。
多年过去，在今天来看，这种敢为人先的“坏”，是可贵的。
等到第二次重返红馆开唱时，她连开 28 场，打破了整个亚洲的演唱会纪录，得到美誉：
“梅廿八”。
而设计师刘培基打造的百变造型，更是让梅艳芳大放异彩。10 个环节，每个环节都有两套衣服。
时而是短发靓仔，时而变温柔女郎；能劲歌热舞，也能百转千回。用今天的话来说，“可盐可甜”。
那时，梅艳芳有了外号——“东方麦当娜”。
图：梅艳芳的经典造型
今天的流量明星没作品。而那个年代，梅艳芳的作品太多了。
她唱过《坏女孩》的叛逆，也唱过《似是故人来》的优雅，唱过《烈焰红唇》的性感，也唱过《芳华绝代》的孤傲。
芳华绝代 (2002梅艳芳香港红馆极梦幻演唱会)
梅艳芳、张国荣
图：颠倒众生的梅姑和哥哥
2002 年的"极梦幻"演唱会，梅艳芳和张国荣颠倒众生，成为经典。
在那个没有假唱、没有合成器、没有华丽舞台渲染的年代，歌能不能红，全靠自己。
图：电影《胭脂扣》片段
《胭脂扣》里，她又和哥哥演绎一出“人鬼情未了”，成为一再被模仿的荧幕 CP 。
之后，梅艳芳狂揽金针奖、金马奖、金像奖等在内的四大奖项，成为歌影双栖的四料影后。
她是张国荣唯一的红颜知己。
图：梅艳芳和张国荣
是张曼玉眼中毫无妒忌心的女明星。
图：梅艳芳和张曼玉
连刘德华也曾说，“梅艳芳是我的好朋友。”
图：梅艳芳和刘德华
她还曾为深陷“裸照风波”的刘嘉玲出头。
刘培基说，“梅艳芳是女孟尝”。支票一张张开出去，换来“门客三千”。
曾志伟觉得，“梅艳芳在香港人缘第一，她是个男人性格。”
她关心晚辈。谢霆锋、陈奕迅、陈小春等都曾受过梅姑提携，形成香港乐坛著名的“梅家班” 。
图：梅艳芳和谢霆锋、陈奕迅
她嫉恶如仇、不睦权贵。有次去唱 K ，偶遇黑帮背景的电影公司老板黄朗维，让她来隔壁唱歌助助兴。
这种事很普遍，通常聚到一半，被隔壁房的大哥叫去“助兴”，女明星们怕得罪人，一般不会拒绝。
但梅艳芳拒绝了。连手都没跟黄朗维握。
在庆祝入行 20 年纪念日上，她对大家说：
“我在娱乐圈闯荡 20 年，
4 个字概括：友情岁月！”
梅艳芳这一生，实在痛快。
17 年过去，
港女精神还在燃！
在大红大紫时，梅艳芳却是人间清醒：
“能以沙哑的声音及丑样获得观众的喜爱，
我相信因为我超越了自己的能力拼命地去搏。”
17 年后，港女还是一样“搏命”。
昔日 TVB 视后胡杏儿一复出，就搏命拿了《演员请就位》冠军。
她演《亲爱的》里的安徽农妇。她一说话，赵薇就觉得，比自己这个安徽人说得还好。
陈凯歌说：
“你对自己够狠。”
图：《演员请就位 2》，陈凯歌
之前拍《那年花开月正圆》，有场戏孙俪要推她，拍完才知道她那时已经怀孕。孙俪吓一跳。
胡杏儿却不在意：
“职场女性不都这样吗？
普通人怀孕九个月才回家待产呢，
演员也没什么特别的。”
香港的黄金时代过去，TVB 女演员的时代，也终究过去了。
昔日的“杨贵妃”向海岚，没戏拍，去上海做了白领，在公关公司客服部。她曾是港姐冠军，而如今连办公软件，也要从头学。
另一位港姐冠军谭小环，现在在铜锣湾卖鱼蛋。
港女能屈能伸。
当年《金枝欲孽》里出彩的小主佘诗曼，还拍戏，但只能接到《延禧攻略》里的狠辣反派。结果娴妃成为剧里最精彩的角色之一。
人们说她是“风中劲草，只往前冲，不理闲言”。
不红了，但没有一个要死要活。
粤语里有个词，更贴切：
硬颈。
意思是，总能想到办法，为自己的命运兜底。
《金枝欲孽》里另一个小主黎姿，转行了。弟弟出车祸瘫痪后，作为长姐，她接手了弟弟的医美诊所。
她独自站在诊所门口，面对来退款的客户。
“我要站出来，告诉大家听，
他家姐接手了。
他家姐承担一切的责任”，
有什么问题便来找我吧！
后来，黎姿的诊所挂牌上市。她穿着红色套装，喜气洋洋敲响证券所的钟。
港女，情义千斤。
杨千嬅和花心的前任郑中基分手后，又在颁奖礼上不期而遇。没有闪躲，她一笑泯恩仇。
郑中基办演唱会，杨千嬅大大方方做了嘉宾。他们在台上的这个拥抱，被称为“世纪拥抱”。
烈女
杨千嬅 - 雷颂德 Thank You 演唱会2013 Live
当年黄宗泽无数次出轨、劈腿，但分手后，胡杏儿没说过他半句坏话。
被媒体逼问最凶时，她哽咽了，回答却依然得体：
“我不可以代表他说话，
我不想这样，像说他不好，
我觉得这样不是太好。”
后来她结婚了。前两天，在微博上分享已怀三胎。照片上的她，歪着头，像个小女孩。
被问到前任，她说：
“前任真的很好，
他教我做成熟优雅的女人，
但是我最喜欢现任，他教我做回小女孩。”
“香港最后的爱情童话”破灭，出轨的丈夫许志安，在记者会上痛哭流涕，低头道歉。
大家说：“郑秀文快逃，离开渣男！”
而郑秀文生活如初，健身、爬山。当年演唱会停电，她大叫“安仔救我”，那次台上拥抱后，爱不爱，她自己话事。
当年，钟楚红当得上“最美艳港姐”。她在事业巅峰时，嫁给朱家鼎。
婚后两人恩爱有加。朱家鼎写下金句：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没想到一语成谶。
后来朱家鼎患癌早逝，钟楚红 4 个月未脱孝服，决定终生不再嫁。
记者拍到她的近照，年近 60 的她，笑容灿烂。爱过，此生足矣。
港女，拿得起放得下。
香港影视里的她们，失恋只伤心一天。
《孤男寡女》里，失恋的中环 OL 郑秀文，不发疯。先把洗手间刷个干干净净，再冲出去刷卡买衫。
第二天照常上班，会议上力挽狂澜。
《陀枪师姐》里的关咏荷，发现丈夫的婚外情，就离婚，转当飒爽的配枪女警。
陪我长大的 TVB 女主，没有一个傻白甜。
陈法拉，《花好月圆》里我见犹怜的哑女，不想做金丝雀，和富豪丈夫离婚，出国留学了。考的是全世界最难考的戏剧学院之一，茱莉亚学院。
离婚后的几年，港媒都这样写她：
豪门弃妇。
去年她结婚了，老公是读书认识的。
她说：“苦不尽，甘常在。”
蔡少芬小时候，父亲离家出走，母亲嗜赌成性，这个“最惨港姐”，曾为还债委身花心富豪刘銮雄。
再加上当时总演反派，大家骂她。
“拜金女”。
蔡少芬不服，专心拍戏。
《妙手仁心》《创世纪》后，她终于成为 TVB “四大花旦”之一，从“大哥的女人”到飒爽大女主，逆天改命。
后来她也结婚了，老公是名不见经传的张晋。
又过几年，张晋因《一代宗师》拿奖，对蔡少芬竖起大拇指。
“有人说我这辈子都会要靠她，
我可以告诉大家没错，
我这辈子的幸福就是要靠她。”
台下的蔡少芬，喜极而泣。
港女为什么美？
今年，时尚圈重新流行“港风美人”。似乎开个滤镜、画个红唇，就有了港女风范。
但真的港风，恰恰美在“不要脸”。
年轻时，吴君如不算漂亮，为了接戏更不惜扮丑。她原本很不自信，但却成了全港最卖座的女明星。
“已经完全过去了。
现在我不回避扮丑。
我愿意扮丑，我绝对愿意。”
一条短视频，让港女朱芊佩获赞 50W+，成为“最美搬运工”。
“我做过酒店保安、文职、清洁工、救生员，
但每份工都做不长，
太多是是非非、勾心斗角，无那么自在。”
本可以靠脸吃饭的她，却选择脚踏实地。
图：正在搬东西的朱芊佩
“我很喜欢做搬运啦，
因为在工作的同时又可以锻炼自己。
现在我搬运的重量都不输给男人。
我属于草根，
但是快乐的、自由的。”
17 年过去，港女精神还在燃。
港女精神
就是时代精神
2003 年，梅艳芳走后，大家为她在维多利亚湾立起铜像。底座是刘德华题字：
“香港的女儿”。
“新会人”“开平人”“阳江人”“潮汕人”等身份标签被抹平，“香港人”成为新的统一身份认同。
这座曾被殖民的难民城市，终于在岁月洗礼中找回归属感。
港女精神，就是时代精神。
2003 年，中国女排重回世界之巅。2020 年，陈可辛导演的《夺冠》在香港热映。香港人与这份“家国情怀”共情。
图：2003 年，夺冠的中国女排
从《甜蜜蜜》中漂泊无根的张曼玉，到《夺冠》中巩俐饰演的“铁榔头”郎平，中国银幕上的女性，更笃定有力。
2003 年，刚刚失去丈夫的香港医生谢婉雯，主动请缨，调入非典高危病房。那年，李兰娟去浙江抗击非典。
那年的互联网并不发达，人们从报纸上得知：
“南方好像爆发了怪病，
染上就会死。”
图：2003 年，非典时
一时间，店铺拉闸、工厂倒闭，一切仿佛停滞。
图：2003 年，非典时
那年，N95 也并不普及，大家用的还是棉布口罩。
每天都有人感染，白醋、板蓝根被一抢而空。
图：2003 年，非典时
那年，梅艳芳癌症已到晚期。
刚送走挚友张国荣，她又率香港演艺圈赈灾，为非典筹得善款 1500 万港元。现场所有人都比出“和平”的手势。
那年好难，但我们，最终战胜了非典。
2020 年，新冠疫情爆发的第二天，李兰娟再次逆行。摘下口罩的她面带笑容。此时，她已是 72 岁高龄。
图：2020 年，抗疫中的李兰娟院士
2020 年，梅艳芳的歌迷再次筹得 9.5 万元人民币，买来医疗物资，送给全国的医院。
2003 年的悲欢喜乐，2020 年我们全都懂了。
有人说，“糟糕的今年，总算过完了！”。
但以后，我们还会怀念 2020 年。就像怀念 2003 年，没认输的自己。
首发 | 易简读书
来源 | 微信公众号：自黑思维
楔子 | 自黑是门艺术，洗白是项技术，成功是门学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