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乡村教师：你还好吗？你的小儿子最后上研了吗？是上的本校的研究生，还是我们陕西交大的研究生？按年龄你应该当爷爷了，是孙子还是孙女啊？……
2017年8月2日 星期三 晴
有时候，人会为有些失去莫名的伤感。
很久很久以前，我热衷于和网友在QQ上聊天。当然是那种健康的聊天。
人都说网上骗子很多，不可以说真话，所以抱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我也用善意的谎言编造了自己的身份。
“你在什么单位工作？”
“我在医院上班。”
“那你告诉我，你们医院是几甲医院？”
“三级甲等医院。”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陕西中医学院。”
“那你学的什么专业？”
“学的临床医学。”
“为什么你上班那么闲，还可以聊天？”
“医院好的科室都是男同志扎堆的地方，只有我一个女的，还不都得照顾我啊？！”
......
经过一系列“户口”调查，我被审核过关。再加上我特别擅长沟通，所以很快就取得他的信任。原来他也是怕上当受骗，所以问的特别细。
他把家庭情况如实告诉了我。他是广西一个小山村的小学教师。老婆是农民，大儿子没考上大学在家务农，小儿子很优秀，考到深圳一个重点大学。全家把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
由于闺密在医院上班，我自己也爱“包打听”，到闺密那里常去，也就学了好多。再加上我从小在新疆接触过中医针灸按摩，平时也爱看这方面书籍，所以他所问到的浅显的问题我都对答如流，纵使他对我有些崇拜，肃然起敬。
善良的教师对我说他们村里有两口子，对按摩一窍不通，听说日本很膜拜中国的中医，所以就到日本去闯天下，结果歪打正着发达了，在日本还开了连锁店。他说：你是科班出身，你如果去肯定比他们干的要好。还说，你如果要去，我把他们的地址给你，你过去人生地不熟的可以先找他们，落住脚以后再说。
我知道自己是干嘛的，也知道自己能吃几两干饭，所以谢了他的好意。
他常问生活中一些常识，生什么病吃什么药啦，饮食上注意什么啦等等。他说：你别笑话，我们这里是个穷山沟，看病问医买药都不是很方便，而且看一次病路途远不说，进了城还不知道该找谁看，看哪个科，挂什么号。我都一一告知。
后来聊着聊着，他把我当成了知己，有事和我商量。
小儿子那年大学毕业，他说孩子很优秀，考研没有问题，他和孩他妈的意思让继续上研，可孩子想减轻家里负担，早点参加工作，问我的意见。我说让娃继续上研，大人咬咬牙就过去了，本科毕业和研究生毕业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他还问我西安交大如何？我说交大是陕西的名牌大学，没问题。他说那就让孩子继续上，如果报了交大，希望我能照顾一下孩子，我满口承诺，绝对没问题，让孩子尽管来。
他和我聊的很开心，我也乐意帮他解决问题。记得有一次，他正聊着天，忽然大叫一声“锅里的鱼糊了！”，然后停止聊天去看他的鱼。事后我问他，他说孩他妈做不了饭，饭都是他做，还把领着学校的孩子们在水里游泳戏耍的照片发给我看。言语中可以看出他真的是个有责任心的好老师、好父亲和好丈夫。
有一天，一上网，就看到他紧急呼叫我，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村上一个人忽然倒地昏迷，不知道该咋办，大家都手足无措。我根据他说的症状判断不是脑出血就是脑血栓，让他不要乱动病人，找车平稳的放车上往县医院拉，到医院挂内科急诊，医生会让做脑CT，看是啥情况。如果是脑出血，医生会根据片子判断出血量多少，需不要需要手术……
他按照我说的去做，最后果然是脑出血。不需要手术，需要住院治疗。
这次，他对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激动的说“太感谢你了，你是病人的救命恩人。我替家属谢谢你，谢谢你！”“你真神了！一切都按你说的来了。到县医院我们直接挂了急诊，医生诊断后马上让做脑CT ，没耽误一点点”“现在病人都苏醒了”“你说现在该咋办？我们都听你的！”……
面对如此信任我的人，我不能再把自己身份隐瞒下去了。
我如实告诉他：我压根就不是什么陕西中医学校毕业在医院上班的医生！我是地地道道金融大专毕业的一名金融系统工作的银行干部。
因为闺密的医院天天加班说他们忙着创三级甲等医院，所以我知道了“三级甲等医院”这个名词。
我之所以有空和你聊天不是男同志照顾我，而是我们按规定分前半天和后半天上倒班。
我给你所说的一切也都不是胡说的，是理论和实践中得出的经验之谈。穴位呀、按摩呀都是理论上看到的。至于这次突发病是因为我母亲得的就是脑血栓。脑出血和脑血栓病人症状都一样，只是一个是血管出血，一个是血管堵住的区别而已。
听了我的实话以后，他惊愕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说出一句话：佩服，佩服，太佩服你了！
从那以后，我们聊的更起劲。我一上线，他就上来打招呼。他还给我教他们那里的炝锅麻辣鱼怎么做，还说欢迎我到他们的小山村去玩，说他们那里的人有多么朴实和善良。
本来纯真年代的纯真友谊可以延续下去，但是，有一天我们还是断了彼此的交往。
我们一直是语音聊天，有一天他忽然提出视频一下，而且他主动打开了视频：一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庄稼汉形象，四方脸，浓眉大眼，高鼻梁，个子看样子很高，满脸的笑容中露出善良的本真。
“我的形象怎么样？”
“挺好。是我想象中的模样！”
“打开你的视频，让我看看你！”
……
“让我看看我心目中的女神是什么模样！”
……
第二天，他上线继续要求我打开视频，我拒绝了。
第三天，他上线又继续要求打开视频，我又拒绝了。
最后一次上线，他严肃的问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这山村里的人？我说：没有的事！他又问：那为什么不亮视频？我说：本来我聊天只敲字，连语音都不曾有过，和你语音也是看你是个好人。我是个封建保守的人，对所有人都不会视频，你也不例外。最后，他说：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一睹芳容。你不亮视频说明你不信任我。如果是这样，我们处于不对等的状态，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我真的很无语。
“亮不亮？”
……
“亮不亮？”
……
“亮不亮？”
……
问过三遍以后，他“啪！”的一声关掉了自己的视频。
从此，他在我的QQ好友里面消失了。
我知道他说的很对，人应该平等。特别是我在城里，他在大山里。每个人处世都有自己不可逾越和触碰的底线。我的传统和固执，伤到了他的自尊。
这大概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
有时候觉得有些人就在你周围，你却熟视无睹，有些人就像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大山里的乡村教师你还好吗？你的小儿子最后上研了吗？是上的本校的研究生，还是我们陕西交大的研究生？按年龄你应该当爷爷了，是孙子还是孙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