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天和人无意提起小时候做手术的事情,试图努力去寻找模糊的影子,大多时候会把他们搁置在一边,作为对童年留下为数不多的记忆,忽然发现,这么久以来不敢去触摸的东西,原来还未曾失去。长大了几乎再也没有拉过妈妈的手,而那时候唯一做的就是牵着母亲的手一直走下去,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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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第二次手术后第三天,气氛一直压抑着,母亲说别在病房里呆着了吧,她要带我下楼去小花园里走走。我不情愿,人小不代表没有脾气,你知道的,把一个小孩子忽然搁置在一个黑暗无光的世界里,看不见任何一点东西,他是会着急的,因为他还小。
纱布包着头部,连续几天看不见东西的日子里使我真的有点烦,母亲关心我的时候,我不说话,只是一次次狠狠地把她推开。当然,母亲终究还是有她的方法把我劝出去的,我说了那时我还小,还能听大人的话。(以至于现在不听母亲唠叨时我总是拿自己长大了为借口)
眼睛缠着厚重的纱布,医生说这半个月万一眼部见了光伤害会很巨大的(虽然结果就是我长大了眼睛再也没看见过,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所以我害怕,只能一步步的跟在母亲后面,像极了胆怯而未见世事的孩子(事实上本来就是),现在还能料想到那种窘态~~~~
我只记得当时能感受到暖暖的阳光,我只记得的当时有好多病人和我一起散步,我只记得跟在母亲后面害怕丢掉然后不断地给她愤怒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多么幼稚且欠打啊。她自然不会介意,这么多年了,如果我有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能爱人、理解人、不强求他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母亲,这些都是她给我的。天下每一个母亲我相信都会如此,走了一会儿,她说坐会儿吧,母亲绝对能看出我的焦躁不安,那时她一定也很急吧。“把手摊开来”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照做。
她在我手上开始写字,手指触碰我的手心,酥酥的,痒痒的,既然看不见,何妨慢下心来静静的去感受和想象。八岁时侯的情景自然记不住,和她的爱远非文字可以拿来表达的。多年以后,我在厨房和母亲做饭时无意间回想起当时,我问母亲,“你当时写下了什么?”母亲一惊,仿佛是脑海里忆起了什么,她只是微微笑,“那是爱呀!”
一个小孩子说他没有童年是最忧伤的事情,我所有能留下来的童年记忆仅仅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手术而已,因为它很痛,而能记住清晰的不是手术,只有母亲。能够拥有这样特殊的经历,再怎么痛苦也不用时常抱怨,我想我是一个极幸福的孩子。
我从小就无法脚踏实地,总喜欢编织奇幻美景,任何与现实背道而驰的情境,全部都令我深深着迷。我贪恋遥远天际的七彩长虹,却忽略在脚边盛开的缤纷花朵。在离开家乡之前的那么多日日夜夜,哪曾有稍微一次担心过母亲,而现在,我告诉自己,风吹过时,我必须非常精准的看见他们的情绪。
我本来以为大树比小花要坚强多了,总以为一棵树本来就会那么理所当然的长大,现在我才慢慢感觉到原来都是一样的。树叶一片片悄悄地长大,掉落,在我尚未察觉之际,它早已渐渐死去,面对枯树,我还未学会如何表达我的哀愁。
我不断漂泊,因为我害怕一棵被囚禁的心,常常一念之间,面对同样的事情却有极大不同的感受,昨日笑,今日哭,可能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或许只是相隔一日,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
张宇同志,愿你做暴风雨中的松柏,不愿你做温室里的弱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