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豆腐脑最初的记忆,是年幼时。那时候,家里很穷,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痛痛快快的吃上豆腐脑。大约在送灶前后,父母亲就开始忙着做豆腐了。
首先,母亲把收藏好的黄豆拿出来,选择一个好太阳晒上半天,再用簸箕筛选,选下个大滚圆的豆子。然后,放在一只水桶里浸泡,一夜过来,那干黄豆就神奇地拥有了贵妃似的丰腴娇嫩。父亲用拇指和食指,使劲一捻,豆瓣开了,露出里面一米粒长的胚芽。父亲对母亲说:“可以磨了!”
我家的石磨较大,直径有四柞长,磨早几天就被冲刷干净,父亲和母亲开始磨豆。母亲在后面,两腿一前一后叉开,站稳,两手紧握着拐磨杆。父亲在前面,左手扶着磨轴,配合母亲用力,磨就吱吱咕咕的转起来。父亲右手拿着勺子,磨一周转过来的时候,就将黄豆喂进磨嘴。这样,随着父母的配合,石磨的旋转,黄豆被磨碎,变成了雪白的液体,从磨的四周源源不断地流进下面摆放的大木盆里。
磨好后,装入布袋再加水吊浆,反复滤出浆水,直到豆渣不腻为止,然后撇去浆汁上的浮沫,将豆渣分离后,就是生豆浆了。父亲就将生豆浆倒进大锅里,母亲在灶下烧火,父亲端来一条高凳子,点燃一支烟,等烟熄灭的时候,豆浆也就差不多大半开了。这时候,父亲紧盯着豆浆,提醒母亲将火压小,不能溢锅,他自己则用长勺不停搅拌,不停地舀去豆沫。
烧开后,舀入缸中,点上卤膏,来回搅拌几下,盖上缸盖,一会儿便成了豆腐脑。这时候,父亲就会给每一个孩子,盛一小碗。撒上准备好的香菜、蒜泥,一滴麻油。一会儿满室生香,把我们的馋虫都引出来了。
豆腐脑端来了,我们并不急着吃而是先闭着眼睛闻,比比谁的香,谁的香就必须给每人品尝一口。二妹憨厚老实,我们都说她的好吃,她很高兴,就给每人品尝一小勺,姊妹5人,一人一勺,品尝完了,一小碗就下去一大半,这时,她才醒悟过来,气得把嘴巴撅得老高,眼泪直打转,却不敢哭出来。因为父母叮嘱过年不能哭,不吉利。
我们盯着她,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二妹终究没忍住,哭着把碗端去,向父母告状,这时候,母亲就会把她碗里的倒给二妹。二妹端过来,歪着头,用筷子敲着碗边,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看,我又有了!”说着,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香,好吃!”
我们再也忍不住了,端着碗就吃,连味道也来不及品尝,一小碗已经下肚。吃完后再去要,父亲往往把他的那一碗再分给我们姊妹吃。
等我们都吃饱后,父亲再把豆腐脑舀进正方形的一块大的豆浆布里,四角拉紧,再在上面压上一块平板石,第二天,就成了豆腐了。
后来有了豆浆机,吃豆腐脑方便多了。黄豆倒进去,开关一开,豆浆机欢快地鸣叫起来,洁白如乳的豆浆从出口而出,豆渣从豆浆机的里侧也同时出来。十几斤的黄豆,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就全部磨好。豆渣抵加工费,父亲就担着豆浆回来了,然后烧火、点卤、再做成豆腐脑。父亲还会像以前一样给每个孩子盛一碗,撒上香菜、蒜泥、麻油,而我们却像飞出的小鸟,很少能按时飞到父母身边,于是五碗总会剩下一两碗,甚至更多。
现在,父母已过古稀之年,不能再劳心费神做豆腐了。按照我们这年俗“青菜豆腐保平安”的说法,过年时,豆腐肯定还要有的,要多少豆腐,告诉卖豆腐的老板,第二天一早,就会送来热乎乎的豆腐。不做豆腐,自然也就没有豆腐脑吃了。
实在想吃,忍到傍晚,巷子里就会传来“淮安——豆腐脑, 淮安——豆腐脑——“那带有淮腔韵味的吆喝声。五块钱一碗,里面放上酱油、大椒酱、麻油、五香干丁、大头菜丁、大蒜头丁或香菜叶等佐料。
卖豆腐脑的人,右手揭开装豆腐脑的桶盖,用紫铜的扁勺子,先撇去浮在上面的黄花水,再舀上豆腐脑,装入左手中的噼子碗。然后,再用铁质汤勺子舀上各种佐料,递到我手中。顿时,豆腐脑的清香便弥散开来。我用勺子搅拌后,一勺、一勺慢悠悠地品尝,可是总觉得那清香味里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