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相遇少年时

        很多人都说,我和陈嘉誉的缘分不可谓不深。

         陈嘉誉是初三转过来的,当班主任带着一个不高,黑黑的,戴着眼镜的小男生进来时,我正在和同桌为一包辣条争得面红耳赤,而在班主任投来不满的目光之前我已经和同桌停止战斗并成功将那包辣条塞进我的课桌。老实说,我第一眼并没有注意到陈嘉誉,因为他真的太不起眼了,仿佛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如果当时转来的是一个帅哥或者美女,我肯定会多看两眼,可是谁又能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男生,竟然占据了我整整一个青春时代。

        陈嘉誉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在下面使劲憋着笑,他操着一口河南味的陕西话,让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王宝强演过的那些憨傻的角色,老师已经让陈嘉誉下去了,我还在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老师给陈嘉誉安排的座位离我很远,当时陕西的学校在风风火火的实行教改,我们的座位是六个桌子并在一起形成一个小组,我的小组和陈嘉誉所在的小组刚好在教室形成一个对角线,所以,我对陈嘉誉也还没那么熟,因为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很快地,陈嘉誉用自己的实力颠覆了我对他仅有的一点认知,期中考试,陈嘉誉考了全年级第二,我们班第一,这在当时我们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任课老师都对他刮目相看,上课经常让他上讲台给大家讲题。我平时学习成绩也不错,在班里也算名列前茅,很显然,陈嘉誉的到来,给我在班里的排名造成了很大的威胁,渐渐的就暗自和他较劲,然而每次都是以我的失败告终。

         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了一个学期,我和陈嘉誉说过的话掰脚趾头都能数的过来。第二个学期开始了,过了个新年,我居然发现陈嘉誉好像长高了,又好像变帅了,我试图在他身上找寻他以前的影子,可是那些傻里傻气早已荡然无存,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真的变了还是我的眼光变了。新学期的第一节班会,我的班主任做了一个决定,按照成绩排座位,按他的话来说,快中考了,我们要形成良好的学习氛围,把学习好的坐在一起就能带动整个班的学习氛围,于是,我和陈嘉誉开始了我们的同桌生涯。

        一开始不是没有过尴尬的。我们并不熟,不过是因为老师的一句话坐在了一起,桌子上并没有三八线,可是我们俩之间的空隙大的都能跑得下一匹马,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我平时上课哪一次不是没骨头似的软软的趴在桌子上,和他坐在一起,我觉得我都能给那些坐姿不好的小学生当榜样了,我用余光瞄他,他一副正襟危坐认真听课的样子,一看就是祖国的好花朵。心里似乎堵了一团什么似的,更是无处发泄。

        改变这种现状的是一节化学课。顶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小小个子的化学老师像是吃了炸药似的,一上课就说把之前做的化学卷子拿出来,没有的就站在讲台边听课,我心里一边嘀咕着化学老师是不是“大姨夫”来了,一边翻着我那一摞摞的卷子,奇了怪了,虽然我平时有点不修边幅有点邋遢,但是我也不会乱扔卷子啊,就是死活也找不着那张化学卷子,心里暗骂一声倒霉,正准备站起来,我的桌子上突然飘过来一张卷子,然后我看到陈嘉誉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起来,我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觉得那是只会在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的玛丽苏情节,陈嘉誉,这个在我们班从来没有考过第二的人,那节课是站着听的,那也是陈嘉誉唯一一次站着听课。

         我和陈嘉誉的关系变好了。我再也不用装作正襟危坐以及和陈嘉誉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了,我感觉特别骄傲,虽然我成绩也不差,可是能和陈嘉誉这样的人做朋友,让我觉得有种由衷的自豪感。我吃饭的时候,会给朋友们讲,哎,你们知道吗,我现在和陈嘉誉关系可好了,他可聪明了......她们就笑我张口闭口都是陈嘉誉。那没办法嘛,我和陈嘉誉是同桌,每天从早上七点就见面了,晚上九点半才下晚自习,我的生活一半都是和他一起度过的,我不说他说谁啊。

        和陈嘉誉相处久了,我发现他不是我一开始以为的那么不爱说话,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高冷,他很贱,他最喜欢用他比我强的地方嘲笑我,比如,我在那绞尽脑汁想一道数学题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看着我抓耳挠头,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飘来一句,连这都不会,然后在我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之前一把抢过我的笔和本子,潦草的写下几行数字或字母,又随意的把那些扔到我面前,随后恢复他那似笑非笑贱兮兮的表情看着我一脸吃惊的样子,这种例子数不胜数,以至于我现在都对他当时的神态记忆犹新。

        日子平淡的继续着,中考就猝不及防的来了,我之前和陈嘉誉讨论过要考什么高中,他说他应该要回河南,所以,我真的是做好了不再见面的准备了,别人都说考试如何如何紧张,我仿佛很平淡的过了两天,考完了,我每天疯着玩着放纵着,少了陈嘉誉的生活,对我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然而只有我知道,那些只是我在掩饰我大把大把的失落和寂寥。我和陈嘉誉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说好了,自从中考完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只有在中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我才鼓起勇气问他考了多少分,连我自己都在问我自己,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花那么大的勇气,我们之间,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生分。

         我如愿以偿的被一中录取了,欢喜之余还是有遗憾的,陈嘉誉,我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吗?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八月,我去一中报道,之所以这么早,是因为一中是在八月对新生实行军训,我去这一趟的意义就在于我要看一下我的所在班级,那将是我的所属连队,分班名单张贴在公告栏里,我挤过重重人群,顺着一班的名单往下看,嗯第一个是马陕星,第二个......陈嘉誉,听着有点耳熟,陈嘉誉......什么,陈嘉誉,还能是哪个陈嘉誉,难道真的是他?我快哭了,不行,镇定一点,先看看自己在哪个班,这才是此行的目的,这才是要紧事,接着往下看,14号,安亦如,我的名字,是我的名字,我和陈嘉誉在一个班!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知道陈嘉誉有没有看到我和他在一个班,不管他知不知道,我们确确实实是在一个班啊!我几乎都要热泪盈眶了,那是喜悦,激动,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军训期间我倒是没有和陈嘉誉有过联系,实在是没有机会,我只记得军训的第一天,教官让所有的男生都剃了光头,我们是一班,第一个去的班级,所以力度有点大,后面班级还好,我们班的男生,真真切切成了光头帮,我看到了陈嘉誉剃成光头的样子,真丑。

        军训完了之后,在开学之前,我们去学校领书,新的班级我还没有很熟悉,我就一个人在那拿书,“傻啊,英语书拿错了,你多拿一本让别人就没得用了”,专属陈嘉誉的那种贱贱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回头,他顶着只长出一点短短的头发的光头,对着我露出嘴角一边上扬的标准式陈嘉誉的笑容。果然光头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我心想。可是那天阳光下陈嘉誉上扬的嘴角,一直在我的心头荡漾,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我的高中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我的班主任是个很有气质的女老师,一上来就先给我们班分组,按照入班成绩,每个组都是由各个成绩段的人组成,当念到第二组,我听到了2号,14号......后面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只知道,陈嘉誉是2号,我是14号,我们分到了一个组,意味着我们起码坐的很近,我不禁要为班主任的安排拍手叫绝了。

        本来是我和另一个胖胖的男生做同桌,陈嘉誉坐在我前面,但是那个男生说他近视,要坐在前面,想和陈嘉誉换一下座位,所以,我和陈嘉誉又开始了我们的同桌生涯。

        陈嘉誉还是那副样子,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屌屌的,他还是经常嘲笑我欺负我,虽然陈嘉誉学习很好,可他也和别的男生一样,喜欢打篮球,喜欢打游戏,大大咧咧,他从来不做作业,每天我都会早早的去教室,因为陈嘉誉等着抄我的作业,我为此不止一次两次的埋怨他让我早上不能多睡会,而他就是一笑带过,可是尽管这样,我心里清楚,我甘之如饴的听着他的使唤。不为别的,我想,仅仅是我喜欢上他了。

        高中的生活其实和初中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课多了一些,内容难理解了一些,重要的是,我身旁的那个人,依然是陈嘉誉。还有什么是能比这个更重要的呢?

        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一节自习课。我和陈嘉誉像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睡觉,我睡觉是因为早上起的太早没睡够,至于陈嘉誉,他是纯粹觉得写作业无聊没事干就睡觉,当时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搞的,睡着睡着脑袋居然成了对着的,我只知道我们是同时醒的,醒来后望着对方脸上睡觉留下的的印子就同时笑了,后来听同学说,老师来过教室,看见我们睡觉就想把我们叫醒,结果我俩雷打不动怎么叫都叫不醒,老师大概也觉得很尴尬就很无语的走了,我和陈嘉誉听了之后着实为我俩的睡觉质量感到自豪。

        我还记得有次我妈来开家长会,当时教室里留了几个学生帮忙布置教室以及上台演讲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我和陈嘉誉都在,陈嘉誉演讲的时候,我妈一个劲给我说,这小伙子不错,让他来咱家做女婿吧。我妈是一个特别开明民主的人,我平时和她也无话不谈,我明知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是我妈在打趣我,当时却还是红了脸。有天我无意中给陈嘉誉提起了这件事情,我说我妈看上你了要你当我家的女婿,我犹记得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半分玩笑半分试探,陈嘉誉从此之后逢人就说他要来我家当女婿。这仍然只是句玩笑话,我的心跳却不受控制的紊乱了起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乐极生悲。可能是我高中的日子过得太风生水起了,可能是我对陈嘉誉那份小心翼翼的暗恋太顺利了,从来没有经历过摧残,所以老天看不下去了,要给我一点教训让我不那么有恃无恐。我好像因为每天满脑子都是陈嘉誉,再加上高中的课程不比初中那样简单,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屋漏偏逢连夜雨,高二的期中考试过后,陈嘉誉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放弃吧。我感到特别莫名其妙,陈嘉誉什么意思,是要我放弃他吗,他早就知道了是吗?我根本没有心思回复他,铺天盖地的难过席卷了我,原来,我那些暗恋的小心事,他早已有所知觉,我跟个傻子一样,费尽心思掩饰的那么辛苦。又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更怕他知道装作不知道。

        我再也没有和陈嘉誉说过话,我主动找老师换了座位,难不成要我继续和他坐在一起互不理睬吗,所幸高三分了班,我很少见到他,要高考了,我不能跟以前一样那么傻了,我要为我的未来负责,我开始很努力,我开始学着所有人进行题海战术,我开始去自习室,我开始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开始顶着黑眼圈去上课,我开始一下课就跟别人抢着问老师问题,我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无所畏惧的我了。而陈嘉誉,早已被我深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我告诉自己不要轻易触碰。

        直至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我都没有见过陈嘉誉。无所谓了,我马上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我会很快忘了他......

         当我拉着行李箱,手里大包小包的出现在大学门口时,我看到了陈嘉誉,他一如既往,脸上一副不可一世贱贱的表情,冲着我笑,在九月还依然灿烂的阳光下,我恍惚了。

        他见我楞在那里不动,笑的更灿烂了,大跨步朝我走过来,很自然的拉住我的手,说道:“怎么来的这么晚,我等的花都谢了”,我终于反应过来,挣脱了他的手,愤怒的看着他。

        是啊,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当初他的一句放弃吧,我和他整整一年半没有说过话,我那段时间过得有多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而现在,他就这样出现了,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大学门口,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让我怎么能接受?

         他叹了一口气,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缓缓道:“不逼你一把,你现在怎么会站在这里,我太了解你了,你永远缺少孤注一掷的勇气。那次,我狠心逼了你,实际上,我又何尝不是在逼我自己。”

        我还是抑制住自己不让眼泪留下来,我这一年半的委屈,就随着他两句话瞬间释怀了,这就是陈嘉誉的魅力,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总是让我轻易倒戈,可是这个时刻,我不能这么轻易就向他妥协,于是,我说:“我还没说要原谅你呢,谁允许你拉我的手了?”

        “反正我不管,阿姨在那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可就说了,要我做你家女婿的。”

          我简直哭笑不得了,他居然还记得。我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你还从来都没追过我呢。”

        “呵,那简单,从今天起,我宣布,我要追你了。而且,”他又露出陈嘉誉式招牌笑容,“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哦。”

         我没有说话,而是头也不回的步伐飞快的走进校门,因为我害怕我笑的合不拢的嘴被他看到出卖我早已迫不及待倒戈的心情。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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