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靠近海洋的一个无名小岛。岛上花草繁茂,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很多年轻情侣慕名而来,享受花前月下的甜蜜时光。也有一些老人来此疗养,在慢节奏的假日里,寻回青春的惬意自由。
清晨时分,若是有足够的闲暇时光悠闲漫步,独自穿行在花木丛中,触目皆是深深浅浅的绿色,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甜糯的香气,你将与真实的世界暂时告别:一切尚在梦中徜徉,正是最美的懵懂时刻。
短暂的抽离过后,一轮红日自海上喷薄而出,刹那间霞光四射,又是崭新的一天,旧的人开始了新的人生。只有一钩清冷的缺月,在西边的天空若隐若现,现出沧海月明珠有泪的几分缠绵。
江月华躺在病榻上,静静注视来人手中的一张旧照片,脸上浮现出沉思的神色。年近九旬的她,一头银白短发时尚干练,一双上挑的丹凤眼依然带了些俏丽,眼神澄澈清明。眉心一颗美人痣,恰到好处地给她的迟暮之美做了点睛之笔,增添了几分妩媚。皮肤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白皙,而是略微泛黑的小麦色,更显得她眉目含情,别有一股动人的风韵。一看便知,她年轻时定是一位倾城倾国的俏佳人。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微微泛黄,明显很有些年头了。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黑发铮亮,呈中分向后整齐梳起,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穿一袭黑色长衫,笑容和煦,文质彬彬,双手悠闲地背在身后。女子个子高挑,穿月白旗袍,一头俏丽短发梳向耳后,丹凤眼明眸善睐,眉心一颗美人痣,双手抱肩,神采飞扬。他们俩站在那里,有意无意地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外祖母,还认得他是谁吗?”来人指着照片上的男子问。乍一看她,仿佛照片的少女从上面飘然落下来。她是月华的外孙女钟月明。
江月华恍惚了一下,仍是固执地摇摇头:“是有些熟悉,实在想不起来。待我想想,从不,我从不认得他。”
月明苦笑,她想起东坡悼念亡妻,以至于梦中相见,只是物是人非,她已经不认得他: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外祖母江月华也不认得她的亡夫沈疏桐了。
她拿出一本书,翻开一页,为她朗读其中的某处章节:“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月华,你是我永恒的月亮……”
江月华调转头,脸上露出几分不悦:“我不喜欢,酸溜溜的,真令人烦恼。”
“我觉得很美呀,听听看嘛,外祖母!”月明撒娇。
江月华宠溺地点点头,不再拒绝。即使她记忆模糊,也仍然清晰地记得,小月明是她心里的宝。
这令她不喜的文字有一种神奇的催眠效果,像是不爱学习的少女翻书就倦,没有听上几分钟,她的眼睛就阖在一起,人已经堕入沉沉梦乡会周公去了。
钟月明接着读下去:“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说的。唯有一件错事,至今耿耿于怀,恐怕要带到坟墓里去了:月华,我对不起你!我曾倾尽全力虔诚追逐一轮明月,天遂人愿,有幸亲近芳泽,却因年少轻狂不懂珍惜,亲手打碎了她的心,幸福终成镜花水月,悔之莫及!我不敢吐露平生至爱,只想祈求你的原谅,日夜追悔不能安眠。如果你终于肯原谅我,请千万千万告诉我,我纵然在九泉之下也觉安慰!”她读这段文字已经很多遍,每次读至此处还是哽咽。
月明给外祖母掖好被角,悄悄走出房间,给母亲沈云开打视频电话。她说:“是,她还是不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