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鲲/文

1

又到了周末，天终于晴了，和煦的阳光将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这么好的天气，可以外出采购，贴个秋膘了，而且又正好有空。”午饭后，我对着几个窝在沙发里，坐着、卧着、歪着、瘫着的人说。

“栗子鸡”，小小同学首先发言。

“我想吃豆花鱼。”蜗牛同学慢悠悠地说。“豆花多点，泡上米饭最好吃。”

“反对！晚上不许吃那么多肉，不好消化。”母亲大人发话了。

大伙儿一起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

一直歪在沙发里玩着手机的微微同学认真地想了一下说：“给吃顿烧麦吧？好久没吃了。”

2

微微所说的烧麦，并不是本地头脑店里的那种羊肉烧麦，而是江浙地区，早餐店里常见的那种糯米烧麦。

糯米烧麦在北方是稀罕物事，吃遍大小饭店也难得一见。我知道这种食物是在小学四年级，书里。

父亲年轻的时候也喜欢买书，特别是各种技术类书籍，父亲的大书柜里，到处都是。那时候的我，对简单到无聊的课业任务，毫无兴趣。每当写作业的时间，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摊满写字台的课本、作业本、练习册下面，总藏着一本被妈妈骂作“不务正业”的书。那占了满满一堵墙的大书柜中，除了父亲的单片机和母亲的日本语之外，其他的我统统看过。其中有一本薄薄的小书，叫做《家常点心》。呶，就是这个。

这本小书是父亲在某一年夏天的城市露天书展中，从小摊上淘到的，介绍的是全国各地除白米饭之外的，其它主食及小吃甜点。

是的，你没看错，北方的各式面食，都算作点心！

书里有一条关于糯米烧麦的介绍。我很想做一个试试。

小时候受父亲的影响，对各式料理感兴趣，有时间时，总喜欢小试一二。然而，母亲对此却并不赞同。她认为，我那些算不上是做饭，而是像小孩子做实验一样，是在猎奇。母亲对做饭的概念是那些应该熟谙的家常菜，比如说，白菜炖豆腐。调料呢，也应该使用家庭常用的那些。咸盐、味精、酱油、醋、香油，再加上一点花椒，就是她使用的全部。后来加上了胡椒、料酒和辣椒，就已经是与时俱进了。至于其他的，她说，那是饭店才用的东西，这是家里又不是饭店。

所以，当我提出请母亲帮助买一点胡椒和绍酒时，毫无悬念地遭到了拒绝。

而且在当地，糯米制品全部都被做成甜食。和肉一起料理，而且还要加上盐，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于是我向见多识广的父亲求助。

然而，父亲对在无锡实习时的“惨痛”经历记忆犹新，坚决不同意在烹饪肉类时放入糖。

于是，我的计划无疾而终了。不久，糯米烧麦这种东西便被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世事难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3

数年之后，我南下求学。在一食堂的早餐里，糯米烧麦占了半壁江山，然而却每每供不应求。大约是因为临近省份的生源居多吧，即使有一半窗口卖的都是烧麦，也无法改变每个窗口的队伍都会排到食堂门口的壮观景象。要是哪天去得晚点，就只剩下包子、烧饼和馒头了。

通常我不喜欢去食堂买早餐。因为早晨的时间十分紧张，为买早点而排半个小时的队，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事。相比之下，呆在寝室里，冲一杯牛奶燕麦，配着冷餐肉和煮鸡蛋，吃两片涂了果酱的面包。整个过程用不了十分钟。确实是方便快捷，悠哉美哉。

所以，我第一次吃烧麦，是在入学很久很久以后。

那是因为，我猜拳输了，要为全寝室的同学带早点。

到了食堂，队伍已经排得看不到窗口。我随便站在一条队伍的末尾，眼睛瞄着每一个从人群中挤出来的人，目光追随着他们手里提着的袋子，试图猜出队伍的另一端卖的是什么。

这时，从前面挤出来六七个叽叽喳喳的女生。

我一直觉得女生们很会吃。或者说，至少她们比男生更加擅长捕捉各种美食。特别是那种叽叽喳喳，爱说爱笑爱扎堆的女生。所以，当她们经过时，我格外仔细地观察着她们手里的袋子：清一色的灰褐色，圆的，不太规则。

嗯，我知道了。

当轮到我时，我指了指庞大笼屉里的那种灰褐色东西。“七份，每份两个”，我没有说出名称，因为我也不知道。在我转身离开时，后面的那位熟练地说：“两个烧麦”，只见打饭的大叔翻开一个袋子，又向那个大笼屉里抓去。好吧，烧麦，我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一遍。

回到寝室，分发完毕，坐在位置上，打开我的那一份。看一看，烧麦的样子，比老家的烧麦大一点，褶子间露出的是米粒和肉丁。嗅一嗅，肉味，带着甜香，还不错。咬一口，甜咸味儿，鲜香软糯。不错，好东西，下次还买，鉴定完毕。再咬一口，糯米，猪绞肉，咸盐味精，白糖酱油，葱姜末，胡椒，绍酒。原料易得，回家可以复制一个，拆解完毕。我美美地开吃了。

而微微同学的经历则要有趣得多。

不同于我的“中国胃”，和我的母亲一样，微微有一个“妈妈胃”。也就是说，小时候妈妈没有做过的东西，一律不吃。

微微的老家在江汉平原的北边。当地的传统早点是大米粥、糍粑、热干面和面窝窝。糯米烧麦这种东西，别说他自己小时候没有吃过，恐怕祖上三代都没有人吃过。所以，当他第一次面对烧麦时，我看到了如下这一幕：

微微捏着这枚烧卖左看右看。

然后试探地放到鼻尖旁嗅了嗅。

拿远一点又仔细的观察了一遍。

拿过来重新嗅了嗅。

然后眯着眼睛，皱起眉头，攥起拳头，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枚烧麦递到嘴边，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悲壮的表情，迟迟没有咬下去。

唉，我叹了口气说：“其实味道还不错，你不用这么视死如归的。”

微微睁开眼睛，半信半疑地又看了看，然后轻启朱唇，微露编贝，小心翼翼地咬了一点。樱桃那么大的一点。

小心地咀嚼几下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行。”微微挤出一个笑容。

然后，在接下来直到毕业的几年内，糯米烧麦成了微微主要的早餐品种之一。

毕业之后来到北方。随着孩提时代的终结，糯米烧麦也挥挥手，作别了西天的云彩。

4

糯米烧麦虽然易做，但嗜食者甚寡。寥寥数口人却要做两摊饭，各吃各饭，索然无味。后来索性就懒得做了。只有到了冬天，要做甜酒酿时，蒸好了糯米饭，才会盛出一碗来，给微微蒸上几个。微微也总是嫌少了，说吃得不痛快。

好吧，这次多蒸点。

浸透糯米，蒸成糯米饭。

起油锅，爆香葱姜末。

倒入猪绞肉，炒至变色。

加盐、味精、生抽、老抽，白糖、胡椒粉炒匀。

烹入绍酒。

倒入糯米饭拌匀。

一半开水，一半冷水和成面团。

下剂子，擀成饺子皮儿。

将饺子皮沾上淀粉摞起来，擀出荷叶边。

烧麦皮儿包上糯米馅儿抓拢，捏成烧麦状。

旺火蒸十分钟。

开饭喽，趁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