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收到了老妈寄来的包裹,寄货之前说得清楚,只有两条咸猪肉,一小瓶猪油和一个小黄盘。腊肉和猪油都是奶奶做的,家里年前会晒许多腊肉以做年货,猪油则是炼制后装在小瓶里,清炒蔬菜时可以放一些增添香味。小黄碗是妈妈特地给我寄来的,因听我说要买五花肉做米粉蒸肉,跟我说家里的小黄碗会让米粉蒸肉更香甜。收到包裹时免不了一阵惊愕,只有三样东西为何包裹会如此巨大?怕不是又塞了米啊、面啊……她们习惯性地觉得我在外面啥也买不到,或者说买到的东西永远没有家里产的好吃。比如上次回家塞到我包里的菜籽油,还有我之前苦口婆心拒绝带的土鸡蛋和老母鸡。。。这是个发展迅速且嘈杂的时代,她们在乡下的生活小而闭塞,却安静如流水。母亲好歹早些年在城里务过工,但爷爷奶奶接触到的只有那一方水土和一乡人。话虽如此,这用防压泡沫包得严实且厚实的包裹寄来的不仅仅有我心心念念的腊肉,还有万里之外可以触及的爱。
打通了家里的视频电话,奶奶说,“吃中药很la(揦)人的,你呀,想吃肥的腊肉还不简单,明儿让你爷爷再去买几斤肉,回来我再腌,寒冬腊月里好晒着呢,等你过完年上班再带着”。我的奶奶,我印象里她总是精神矍铄,不论在电话里还是面对面地聊天,她总是笑吟吟地,而且嗓门洪亮,有着那个年代农村妇女干脆和朴实的特点。但这回除了看到她的笑脸,也看到了她藏起来的担忧。我因为身体原因,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在求医问药,而且饮食限制很多。于是,长期的清淡饮食让我在这冷冬里突然馋起了老家的腊肉。
小时候是过惯苦日子的,每每只有过年家里才会买些好东西回来。我们皖地的乡村,习惯用盐腌制各种肉类,大到猪肉、鸡肉、鱼肉、鸭肉,小到猪身上的各个部位,比如猪肝、猪耳、猪肚等等。于是,再清贫的家里,一旦看起来门庭或门口老树上挂起来咸鱼、咸鸡、咸猪肉、香肠等等,你就知道,年味儿渐浓,离家的人即将远归,团聚的日子不远了。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亦不短缺粮食,寻常百姓家的三餐便饭足以媲美得上以前的年饭。但是人们常觉得年节失去了先前的韵味,肉也不似之前吃得香了。写到这里时,我抬头看见窗户外满身被铁架缠绕的高楼,听到近郊公路上货车卡车的鸣笛声和车厢的颠簸声。远看平地高楼起,时代的发展会带来很多好处,也让很多轻巧、不易被发现和铭记的东西在不经意间流逝。值得庆幸的是,在这直冒冷气的冬天里,我还能吃上咸肉。而这熟悉的家里的老味道,只有奶奶腌制的才有那样的香味。
咸肉里,我独爱吃咸的肥肉,入口肥而不腻,咸香软糯。我爱吃鱼,但总觉得鱼肉还是新鲜的更滑嫩肥美。也爱吃鸡肉,但腌制后的口感让我觉得不轻易嚼得动。政策好起来,我的农村老家几年前修缮了马路,通上了自来水,安装了无线网,也有了煤气,但爷爷奶奶勤俭了一辈子,还是习惯用家里的两口老灶。记忆里,奶奶会往刷得锃亮干净的大铁锅中灌上自家的井水,将洗净的各式咸肉放进水中,架起柴火,怕冷的我能在锅洞前烤火,爱玩的弟弟也能在锅洞前翻转着柴火玩耍好久。慢慢地,肉香盖过柴火香,香气扑鼻,令孩提时的我们欢呼雀跃,好似真得快过年了,好似离家在外的爸爸会马上推门而归。烹煮一定时长后,奶奶会拿着筷子去戳咸肉,温柔且娴熟地告诉我们说,“这里面的油脂流了出来,表皮也一戳就烂,可以起锅了”。
炖煮后的咸肉,吸饱了水分,迎着老窗户的光,肥肉看起来晶莹剔透,整只的咸鸡裹着汤汁显得丰硕饱满。你会很讶异,明明挂在阳光下曝晒和风干时,这些咸肉其貌不扬,皱巴巴的表皮盖满盐渍和零散的灰尘、脏东西。待重新出锅后,它们仿佛历劫重生。
过去是再也回不去的,故人也是再也见不到了。这腊月里的咸肉,还有寄来腊肉的我的亲人,却让我倍感温暖。我们和过去都会有斩不断的联系,不要选择遗忘,但也要更卖力地走好现在的路,更坚定地迈向未来。因为有他们在,我会一直觉得有年味,也一直会闻得那腊肉鲜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