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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浓眉大眼,但太黑。个子很高,但太瘦。因此被称为:赤皮虾。
赤皮虾转学而来,第一次被老师安排为我的同桌。他四肢太长,上课时胳膊肘总是戳到我,要么戳乱我桌上的书本。
“喏,这是三八线,不能越位。”我在课桌的中间划了一条线,宣示个人领地。
他冲我眨眼一笑,表示接受。
赤皮虾的长,不只是四肢,还有躯干。坐着像棵树,戳穿了全班同学的“林冠线”,还挡住一截黑板。后排的同学总是看不全黑板,像一页书撕掉了几行字。每当这时,老师就用戒尺按压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得低一点,再低一点。如此,他的躯干就弯成了C字,看上去更像一只虾。
“你的钢笔借我一下。”他说。
借了钢笔,他又来问我:“你有多余的纸吗?”
“你怎么什么都不带?”我有点嫌弃他。
“你咋知道的?下节课语文,我可以和你共同一个课本吗?”他嘿嘿一笑。
就这样,他在接下来的几堂课里,共用了我的英语课本、数学课本……由于共用一本书,他的胳膊肘又越过了三八线,抬起放下之时,不知戳了我多少回。我嫌弃地冲着他翻白眼,他嗅到我的怒意,下课后,认真地把三八线重新画好,还主动多给我分一截领地。然而上课时,他又要和我共用课本,三八线再次形同虚设。
为了表示不欢迎他用我的课本,我决定和他谈谈。不料他脸皮太厚,全然不放在心上。我在纳闷是不是和他说话的语气不够凶狠,或者气势太弱。
只听他说:“你的笔记写得真好,字也好看。”
“少来靠近乎,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吃不吃糖果?”他像没事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东西给我,大大泡泡糖、大白兔奶糖……怎么都是糖?难道看准了用糖衣炮弹瓦解我。
后来,我俩就经常嚼着泡泡糖,在课间偷看小人书,看的太入迷,竟把泡泡吹到对方头上。他在回收泡泡的时候,连同我的长刘海,一起吸溜过来,嚼啊嚼,像吃麦秸的山羊。我的头皮扯得发疼,他二话不说,拿起小剪刀横扫过去,遭殃的不是粘住的几根头发,而是整片刘海,硬生生把我的空气刘海改成了锅盖头。
又一轮重新排位,我在心中窃喜,心想终于可以换个同桌,摆脱他了。重新排位之后,会有一轮大扫除,值日生热火朝天地搬凳子、洒水、扫地。我看见一个耸立的背景,动作夸张地挥动着扫帚,扫得整个教室云山雾绕。我正纳闷这是哪个了不起的人物,忽然这个背景转了过来。
冲我大喊,仿佛中了大奖一样开心。
“你又是我的同桌啦!”
啊?别啊!
我说你怎么又成了我同桌?
他说我想继续抄你的作业啊!
这时我才明白,他的习题为何总和我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他的试题也和我的一样。他是装了鬼眼了吗?神不知鬼不觉,抄了我一学期的作业,我竟浑然不知。
最气恼的是期末考试,我俩并列第二。为了避免引起老师怀疑,他把每门课的试卷故意写错了一题,然后在我的错题上改正了。他抄了我的答案,发现我有错题,但不告诉我。
无耻之徒!我把骂他的话写成纸条,奋笔疾书,怒气传递在笔尖,每个字都把纸条戳了个洞。
即便如此,也没成功阻止他再次成为我的同桌。
他把三八线重新画上,又多分了我一截领地。为了不越线,上课时他只能歪斜着身体,一半挂在外面。老师经常冲他喊道:这位同学,坐姿要正!
写作业时,他就占着桌角,低着头弓着背,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半悬挂在桌外的作业本。可怜巴巴,但同时依旧厚颜无耻地抄我的作业。
后来,我干脆不理他了。他和我说话,不理。他给我糖吃,不要。他给我递小人书,不看。
除此之外,我故意把他的坐凳颠倒。他也不细看,一屁股坐上去,凳子腿就扎到屁股,疼得他鼻子眼睛拧成一团。后来他学精了,坐之前先检查一下凳子是否异常。我又在凳面涂满胶水,害得他裤子和凳子粘在一起。尿急的时候,就看他双腿夹着扭来扭去。他也不恼,操着一把小刀,一点一点割裤子,割出几个洞,隐约露出里面的衬裤。事后,他又拿出一张纸,涂上胶水,再贴在屁股上,虽然难看,但好在可以遮丑。
我对他的恶作剧一直不断,一心想把他赶走。他似乎并不在乎,依旧抄我的作业,给我糖吃。
他偶尔打篮球,由于个子高,投篮很占优势,跑起来也神采奕奕。有那么一瞬间,我发现他除了有点瘦,还挺阳光俊朗的。如果他平时话再少一点,笑少一点,再白一点,几乎就像流星花园里的F4,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第二学期,他没来学校上课。一向被他烦扰惯了,突然冷清下来反而不适。我问老师,赤皮虾又转校了吗?
老师说,他的病情需要住院治疗。后来,我在课桌抽屉的最里侧发现了他留给我的纸条:你左边的位置先空着啊,等我回来。
一个月后,他拖着更瘦的身体来学校上课,还是我的同桌。
我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意思是关心他的病治好了吗。但是那时,我还不擅长怎么表达关心。
“我想继续抄你的作业啊!”他说着,又冲我眨了眨眼睛。伸手递给我一把糖,原来他经常吃药口苦。
如此以来,每当他回医院治疗,我左边的位置就为他留着。他依旧说我的笔记写得好看。他最后一次住院之前给我留了张纸条:你左边的位置给我留着啊!以后不抄你的作业了,因为哥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