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波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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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云海
法直见二师弟败下阵来，自己身为掌门大弟子，此时别无选择，当即主动请命道：“师父，请让弟子向晋前辈请教一二。”
天楠子点点头，嘱咐道：“切记：‘用意不用力，意到气相随’，明白吗。”
“弟子明白！”
法直转身走到晋飞面前，躬身施礼道：“请前辈指教——”话音未落，忽见晋飞一剑刺来，急忙闪避，却听晋飞怒气冲冲道：“好！我就指教指教你——别叫老子‘前辈’，老子很老吗？日你个先人板板，老子看你倒像个小老头儿！”
众人一听，均觉好笑。再看二人，相形之下，果然法直倒显得更老相一些，有人忍不住捂嘴偷笑。
原来这晋飞虽已年在五旬开外，却向来不肯服老，最忌讳后生们呼其为“前辈”。
法直心思较为迟钝，闻言愣了一下，随口又道：“前辈——”晋飞腾地跳起，恶狠狠挥剑刺来。
法直莫名其妙，急忙闪身拔剑，却被对方一轮快攻迫得手忙脚乱，拔不出剑来。
天楠子见大徒弟受窘，暗骂晋飞为老不尊，口中指点道：“法直！‘仙猿搔痒’。”
法直恍然大悟，左手急由腋下向后摸去，果然触到剑鞘，当下不假思索，力贯指端，伸食指在剑鞘顶端一弹，只听“锵”的一声，长剑离鞘飞出，随即右手疾伸，轻轻巧巧握住剑柄。
晋飞不料法直有此“拔剑”怪招，一时未及阻止，愣了一愣道：“‘仙猿搔痒’？老子没见过！”
众人见状，无不哈哈大笑。原来，这一记怪招却是精灵古怪的法长想出的。
某一日众人在观中练剑，法长随师父出门办事归来，二师兄法冲忽施偷袭，挥剑连连向法长刺去。只因伏牛派历来的规矩，除掌门及与掌门同辈以上者可佩剑于肋下以示身份尊贵之外，低辈弟子只准肩后背剑。
法长被逼得无法反手拔剑，突然灵机一动，从腋下伸手，居然将长剑“托”出鞘外。
当时天楠子见到，便笑法长异想天开，过后却忽然郑重嘱咐弟子们，不妨练熟此招，以备万一，并让首创者法长取一名称。法长不学无术，哪里贡献得出什么雅致名堂，顺嘴名之曰“仙猿搔痒”，不过倒也形象。
法长见自己创出的奇招今日大出风头，心下十分得意。
此时法直长剑在手，竟宛如换了一人。但见他剑尖斜指地面，神定气闲，渊停岳峙，英华敛于内，松静驰于外，周身衣袍微微鼓荡，正合“内固精神，外示安逸”的伏牛内家心法之要旨。
晋飞见对方这般气派，竟是顶尖剑手风范，不由顿敛小觑之心，精神为之大振，大喝一声，剑走中宫，当胸一剑刺去。
法直静如山岳，动如脱兔，闪身挥剑，反刺对方小腹。晋飞横剑下斩，削切对方手臂。两人出剑均是忽快忽慢，令人难以捉摸，转瞬间对拆了七八招。
众弟子瞧得眼睛都要直了。大师兄年纪已不小，又一向老成沉默，不苟言笑，而众师弟大多活泼好动，与其性情不合，故而私交均不甚厚；除了同门较艺，法直更是极少与人动手，众人便颇有些瞧他不起，私下认为其剑法至多与二师兄法冲在伯仲之间，哪料到今日大敌当前，大师兄这一显露真实本领，竟似远在众同门之上。
然而最惊奇的却是天楠子。这大弟子本是天楠子当年收养的孤儿，当时他尚未出师，观中收留了十余名因饥荒而失去亲人的幼童，分派给各人分别照料，后来便均收为徒弟。法直后来虽学了天楠子大半本事，但因性情沉闷，始终不为师父所喜。
再后来天楠子有了新的弟子，愈加冷落了大徒弟，对其武功进境也不大在意，内心深处只将二弟子、三弟子视作心腹，甚至将来掌门之位，也未曾想过由大弟子继承。
不料今日遭逢大敌，法直竟显露一派宗师气象，剑法之高，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天楠子却不知法直能有今日，说来正是拜他这做师父的所赐。
原来当年创制这套“云海剑法”的伏牛派祖师正是一位沉默寡言之人，他屡受众同门排挤，便常常独自登上峰顶，远眺近观，舒遣愁怀，久而久之，遂成习惯。某日清晨独立山巅，面对天地间壮美难言的云海日出奇境，突然间胸怀大畅，豁然而悟，自此创下冠绝武林的“云海剑法”。
这套剑法共108招，分为四种境界，每种境界均以这108招为根基，乃是：“人境”、“地境”、“天境”与“道境”。“人境”以力驭剑，为入门阶段，人人易学；自“地境”以上，不但难练，亦且有一桩特异处，乃是要在玉皇极顶观云海日出时方可领悟剑法妙境。
法冲悟性颇高，偶观云海日出，便领悟了“地境”剑法的妙谛，但因心性浮动，难以静虑潜修，从此再无寸进。
偏巧法直生性与那位创剑祖师颇为相近，且遭际相似，亦常常独自在山顶崖边练剑，排遣烦闷，而每观一回云海奇景，对剑法的领悟便有所增进，不知不觉间已跨入“天境”，成为足以傲视武林的剑道高手。
这一切，不仅众人不知，法直本人也是懵懵懂懂。
却说天楠子惊奇不已地望着眼前自己这位大弟子，见其剑势忽而飘忽，忽而凝重，不拘一格，变化万端，剑法之精，竟似已在自己当年之上，若非此时自己已领悟“道境”真义，只怕剑法反不及正当少壮之年的法直精纯。假以时日，此人必将为伏牛一派放一异彩。
一念及此，不由又惊又喜，又有几分说不出是酸涩、愧悔还是恼怒的复杂心情。
法直剑法精奇，此时却也显出那晋飞着实了得，竟是遇强愈强，一柄长剑指东打西，神出鬼没，加之剑招驳杂，极少重复，屡屡出奇制胜，场面、气势上均是完全不落下风。
两人转眼已拆满五十招，兀自未分胜负。
旁观众人屏息敛气，静夜中但闻场中两人偶尔长剑相交，发出“叮叮”之声。
第八章 刺客
便在此时，陡闻“啪”的一声脆响，随即“啊”的一声惨呼，一名靠窗的伏牛弟子“噗”地栽倒在地。随即又是“啪啪”两声，有人惊呼：“窗外有人放箭！”。
众人一齐惊恐回头，只见两支长箭一前一后，穿破窗纸，直射场中斗剑的两人。随即“嗤嗤”声响，自方才未及掩闭的店门中亦有长箭势如连珠，径向众人射来。
正在斗剑的两人耳听长箭破空之声，似有默契般几乎同时收招，转身拨打长箭。众人但闻耳边“嗤嗤”之声不绝，长箭自门窗外不断射入。
晋飞边退边拨打箭只，口中边骂：“日你先人板板，哪个龟儿子偷袭你老子！”
刚退得几步，突见身旁一名伏牛弟子挺剑刺向法直后背，法直正自全力应付不断射来的长箭，竟似浑然不觉，不由“咦”了一声，不及细想，挥剑便将那人长剑挡开，却见那人猛然回身，伸手将脸一抹，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面容，晋飞猝不及防，呆愣了一下，陡觉后背剧痛，竟已中箭，张嘴发出“啊”的一声，骂道：“日你……”向前便倒。
法直于混乱中陡觉身后似有金刃劈风之声，似乎有人偷袭，急忙持剑转身，正瞥见晋飞替自己挡开一人的长剑，那人身穿道装，面貌熟悉，竟是自己同门，稍一迟疑间，那人已向晋飞转过脸去，突见晋飞露出遇鬼一般的惊恐表情，随即便见他中箭即将倒地。
法直方才与晋飞一番比剑，两人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有平生知己之感，早已暗自惺惺相惜，此刻见晋飞倒地，蓦地心头一痛，本能地上前相扶。
法直刚刚跨出一步，手指已触及晋飞肩头，蓦地只觉背后剑风又起，危急中硬生生将身躯横移数寸，躲过背部要害，猛然间只觉右肋一凉，随即剧痛传来，胸口一股腥甜之气涌向喉头，一张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此失去知觉。
天楠子一生纵横江湖，多历险境，此刻猝遇变故，并不慌乱，正待喝令众人伏倒，大门中又有数支长箭射进，其中二支直奔自己而来，当下不及拔剑，双袖一拂，劲随意到，“碧空飞云掌”的掌力激涌而出，长箭顿时稍稍偏向一旁，天楠子上身微微一侧，躲过两支长箭，随即拔剑在手。
只听耳边“嗤嗤”之声不绝，伴以惨叫连连，似不断有人中箭，游目四顾之下，只见空中箭矢乱飞，众弟子与李二等人纷纷闪躲逃避。就在此时，眼前一黑，店内烛火蓦然间尽数熄灭。
天楠子陡入险境，黑暗中心神微乱，随即凝立不动，气贯周身，全神戒备。突觉头顶风声有异，似有兵刃袭来，当下使一招“云海剑法”中的“挥别浮云”，举剑上撩，只听“当”的一响，天楠子手中乾元剑削铁如泥，对方兵刃已断，眼前火花迸射。火花一闪之间，天楠子已瞥见一名黑衣人身在半空，正自挥剑下刺。
天楠子听风辨位，判知对方已借双剑相交之力翻身落地，趁其立脚未稳，当即一招“蛟龙出海”，长剑又快又狠地刺出。
那人似未料到天楠子出剑如此迅猛，仓促间躲闪不及，“啊”的一声，已然中剑。
天楠子深知生死关头，手下留情不得，当下得理不饶人，举步进身，便待痛下杀手。陡闻一声呼哨，随即耳边 “嗤嗤”之声大作，分明又有长箭向自己射来，当下不暇追敌，先求自保，迅速收步回身，将手中长剑舞得风雨不透，以防敌人近身突袭。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