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人(十九)

(十九 )

生活区里到处都是沸沸扬扬,动感的音乐又透过大音响吼起来了。

几个男同志不顾厂里的制度,攀爬到二楼与长相不错的女搭档打情骂俏。也有胆子大点,不害羞的姑娘,直接跑到一楼男员工居住的宿舍与自己的男朋友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但大部分男员工都是比较安分守己的,他们长相平凡,也不会花言巧语的哄女孩子,没有女孩儿喜欢他们,所以只能搬一张小桌子放在宿舍门儿前,几个男子汉围坐在一起斗地主。他们的牌斗得越来越激烈,甚至有人开始爆粗话,指天骂娘。不一会儿牌桌周围就聚满了看牌的人,也不缺少好奇心重的女孩子儿,她们伸长了脖子,半张着嘴,观看着最里层的战况,隔上一会儿就嘻嘻哈哈笑一阵儿。男同志们看到有女员工观看他们打牌,腰杆不禁向上挺了挺,说话也不再骂骂咧咧了。他们每打出几张牌就会偷瞄一眼旁边的女观众,看着她们崇拜的眼神儿以及胸前的波涛,心里就是一阵畅快,此刻就算他们的牌再臭,输的钱再多,也会不由自主的“嘿嘿”傻笑两声。

“金成!”一个女人踮着脚尖站在观看打牌人墙的最外层喊道。

“......”没有人应答。

“金成!”女人穿过人墙,来到牌桌儿前,再次对着一个长发及耳的中年男人喊道。“你怎么又在打牌?”

“......”被打扰的中年男人没说一句话,只是拿着两只眼珠子怒瞪着来阻止他打牌的女人。

“...金成...”女人看到男人硕大的两只眼珠子,声音软了下去,但是仍不甘心的再次喊了男人的名字。

“你他妈的找揍是吧!”男人急了,顺手拽下左脚的布鞋,朝着女人的脸扔了过去。

观牌的人墙看到鞋子飞了过来纷纷后退,以免伤到自己。女人没有躲,鞋子不偏不倚的正砸在她的脸上。

“金成!”女人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鞋子,呼喊着他男人的名字,半蹲下身子给中年男人重新穿上鞋子。一时间四周哑然无声,目光都聚在了这个身材瘦弱但风韵犹存的女人身上。

“金成哥!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一个中等身材,油光满面的胖子打破寂静,随后他又向周围观看的人挥手道,“大家伙都散了吧!散吧!”

人墙说着,笑着都散开了。

刘金成没看女人一眼,直接从凳子上站起出了厂门儿。

刚被鞋子拍在脸上的女人正是张艳华,有时候她会经常偷偷哭诉,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从小受尽父母的打骂,长大后本以为遇到了一个品行好,又极其疼爱她的男人,她不在乎他的贫困,不在乎他的长相一般。只要他好好爱她。结婚的最初几年他对她也算不错,可是几年过去了,她的肚子仍旧平平。他变得嗜酒好赌,对她动辄打骂。可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是爱她的。全怪她自己不争气。

张艳华低着头,跟在刘金成身后出了厂门儿。他(她)们来到一个小平房前,刘金成打开屋,进门儿直接躺在了床上。张艳华跟在刘金成后面,进屋,把钥匙放好,关上门儿,爬上床趴伏在刘金成的怀里。刘金成闭着眼睛,用脚勾了一床被子盖在他和张艳华身上,用手反搂着张艳华,不一会儿“呼呼”睡着了。

直到一缕火红的残阳斜照进,照进张艳华的脸上,她才幽幽醒来。这时刘金成早已不在了,不知他什么时候起床出去了。张艳华醒来感觉自己有点头晕,可能是睡了一天的缘故。她肚子仍然没有饿的感觉,虽然一天都没有进食。

“金成,去哪了?”张艳华其实对刘金成甚是依赖,尽管他最近一段时间对她动辄打骂。

“吱......”门儿开了。

张艳华半眯着眼睛,避开射在她眼睛上的阳光。

金成回来了。

“来!快进来,进来。”刘金成招呼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人进屋。

“老婆,快,给大家倒点水喝!”刘金成催促还坐在床上,头发松散的张艳华。

“哦!”此时张艳华才看清原来是自己村庄的几个小姑娘和常跟刘金成混在一起的胖子马胜。

张艳华用一次性纸杯给每人倒了一杯水,又重新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快坐,快坐!”刘金成又一次向三个女孩儿让座。

这三个女孩儿分别是姜然,郭秀芳,张莉。

三个女孩接过张艳华递给她们的水,和张艳华说了几句家常。今天她们是受刘金成的邀请来看电影的。刘金成与张艳华常年在外打工,买了一台小电视与一部DVD。刘金成曾将电视与DVD搬到三个女孩儿宿舍里看过一部恐怖片,但这次他邀请张艳华娘家村儿里的三个小姑娘到他(她)们租住的房子看电影。

张艳华和三个女孩儿随便寒暄了几句就坐在被窝里不说话了。姜然原本还想和张艳华再说上几句,但看到张艳华呆滞的眼神便不再开口了。

由于房间窄小,三个女孩儿围坐在床沿儿,刘金成调节好电视与DVD,上床与张艳华躺在了一起,马胜不知道从哪找出一个塑料的小板凳坐在靠近张莉的位置。

房间窗子很小,上面布满了灰尘与蛛网,残阳从破旧的木门缝隙中钻了进来,将小屋打亮几分。一缕残阳正好打在姜然的鼻梁处,姜然朝着墙根移了移,错开那缕阳光。屋里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摆满了杂七杂八的碎东西,另一张桌子摆在床尾,上面只摆了电视机与DVD,一条白色镂空的电视巾斜搭在电视上。屏幕中电影开始了,房间中静悄悄只有播放电影的声响。

出外打工,闲下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措施,能看上一部电影是极棒的。可是电影中的画面...

“咳...”不知是谁咳了一声。

三个女孩儿已经面红耳赤了,不敢再用眼光直接打在屏幕上。

屏幕上:一对赤裸的男女正趴伏在一起,做运动。

女孩儿们的目光开始游离,她们开始在心中咒骂了。刘金成不是一个好东西,邀请她们看电影,原来看的就是这黄片!马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聚精会神的瞅着电视屏幕的情节,不时带着诡异的笑扫视她们几个一眼。

女孩儿们开始感觉全身心的不舒服,犹如芒刺在身。

郭秀芳胆子大一些,说道:“我们还有一些事儿,今天就早回去了。”说着就拉起姜然与张莉向门外走。

“怎么就回去了?”马胜追出,拉住张莉的衣服。

“...你...”张莉怯懦半天,最终不敢再说出一句话。

“才刚来,你们有啥事要回去?”刘金成也追了出来,对着三个小姑娘不依不饶道。

“刘金成!”还在小屋中床上的张艳华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刘金成的名字,“你这个畜生,她们是我娘家村儿里的人儿,你想要做什么呀!”声音到了最后已经开始啜泣。

“我能做什么?”刘金成朝着屋里咆哮着喊道,“我不就是送送三位妹妹吗?你瞎叫吼什么?”随后刘金成向马胜使了一个眼色,马胜不情愿的松开了拽着张莉衣角的手。三个女孩儿仓皇而逃。



    “他娘的!”三个女孩儿回到宿舍,张莉忍不住骂了一句。

“......”姜然与郭秀芳都保持沉默。

算她们自己倒霉,也怪她们自己不识人,随随便便跟不熟悉的人出去。今后她们可得多长一个心眼儿。

这件事儿三个女孩儿商量,不能宣扬。否则她们就没脸见人了。


体态庞大的冷冻机还是没有被修好,它也许像是一位老农民,终于在田地中长年累月,连轴不断的劳作中轰然倒下了吧!

总公司终于要为它的小小分厂更换一座新型的冷冻机。车间开始了大修整。技术工人们忙起来了,他们每天在车间里进进出出,焊焊接接,从外地千里而来的农民工们闲起来了,他们每天坐在宿舍里闲聊,发呆,喝酒,打诨,但无一不盼望着冷冻机早一日被装修完毕,他(她)们也可以早早上工,多多挣钱。

已经停工一个星期,冷冻机还在装修之中。农民工们看着技术工人们每天悠哉的上班,挣钱,满眼的羡慕与无奈。他(她)们是出来干活挣钱的,怎么能够闲下来呢?许多忙惯了的人已经闲不下去,他(她)们已经打包好行李,准备再换一家新的工厂。

“这家厂子,根本不行!不挣几个钱!”,常年在外打工,经验老道的工人拧着眉毛,瞪足了眼睛,咬牙切齿的跺脚骂道。他们要离开了,纵使工厂一再挽留,并用押金及本月的工资相威胁,他们也不带一丁点儿的留恋,毅然绝然的离开了。

眼看工厂就要分崩离析,徐丽吉再次召开员工大会。

工人们都被召集到车间门口儿的空地上,徐丽吉早早就站在了石阶上,他在人群中没有寻到蔡启民的身影,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办法,为了稳定工人们的心,蔡启民现在不能得罪。他转身低头对赵红说了些什么,赵红点点头朝着员工生活区走去。

在这家食品加工厂中,蔡启民在民工中是名副其实的老大,整个工厂三分之二的工人都是他从河南贫穷的小乡村中带出来的。

赵红走到一个男宿舍门前。门儿半开着,但她还是敲了敲门。等待片刻,房间中除了有人睡觉的打呼声,没有应答。

“蔡班长?”赵红穿过几张不按规矩摆放的床位,来到一个角落,鼾声就从这张用挂起来的床单做屏障的床上发出来的。

赵红探头穿过挂着的床单,看到仍在酣睡的人,正是蔡启民。

“蔡班长!”赵红温柔的喊了一声,又用手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儿。

“哎呀!哎呀!”

     蔡启民被叫醒,骨碌坐了起来,“赵大主任怎么来了?”

“今天厂长让开会,蔡班长忘了?”

“哎呀!哎呀!怎会忘呢?我记得可清楚了。几...几点了?”蔡启民睡眼朦胧在床上开始翻找手表。

“徐厂长,以及工人们就等您了!”

“哎呀!哎呀!”蔡启民边拍着脑门儿,边说道,“这些小兔崽子,知道我睡过了头,没有一个人来叫醒我!”

“走、走、走!”蔡启民提上鞋就着急忙慌对面朝门外走。

蔡启民终于到了,大会正式开始。

“这个...”徐丽吉先发表讲话,“兄弟姐妹们大家,下午好!”徐厂长决定走亲民路线。

“大家伙儿来到咱青岛食品加工厂已经接近三个月,在这三个月中每个人都尽心尽力的为工厂付出!”徐丽吉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但是咱这三个月中,我们工厂也不曾亏待大家!咱们工资不低,每个月准时发放大家的工资,还有满勤奖!”

“...现在虽然咱工厂停工一段时间,但它是为了咱们厂未来更好的发展...”徐丽吉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所以大家不要慌,咱们厂是会越来越好的!”

“是呀!咱们徐厂长说的对!”蔡企民发言了。

“大家伙儿千里迢迢跟随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等到春节时,我们每个人都揣着厚厚一叠子钱回家,那是多么惹人喜的事儿啊!”

“关键是能不能挣钱呀?”台下窸窸窣窣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道。

“这个大家就问道点子上了。咱厂长不是说了吗?咱们工厂是更换新的设备,这说明咱们厂只会越来越好。再者说了,我蔡启民还在这,你们怕什么?”

“但这究竟什么时候能开工呀?再这样持续下去,我们生活费就快没了。”一个年龄大点的妇女向蔡班长提出了更加现实的问题。

“这个嘛?”蔡启民眉毛拧在了一块,望向了徐丽吉。

“咳咳......”徐丽吉清了清嗓子,双手示意下方喧闹的工人们安静。

“这样......”徐丽吉又看着台阶下方的仍熙熙攘攘的人群,顿了顿说道,“在停工期间,每位员工每天有五元钱的补助,等下次发工资的时候一起发给大家。”

人群又热闹起来了。

“还不错嘞!每天闲着还有补助!”

“可靠吗?”

“唉!不可靠我们又能怎么样?即便我们离开了这家工厂,还能找到更好的吗?”

“对!每一家工厂都一个样!况且这里每月还压着我们二百元钱和本月的工资呢。如果我们现在走了,一分钱都拿不到。”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蔡启民摇摆着双手制止喧闹的人群。

“总之一句话,大家就好好在这里干!只要有我蔡启民在,大家伙就不用担心过年回家抱不了一厚沓子钱!”

“哈哈哈......”许多人都被蔡启民的话逗笑了。

安定民心成功,大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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