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
谁都希望自己有一双明亮的好眼睛，但眼睛好的人，未必知道近视眼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的诸多不便。
在日常生活中，我的近视眼就常常让我感到心烦。吃饭夹菜的时候，想看清远一点的菜碗，就必须戴眼镜; 不夹菜的时候，要将眼镜拿下来，因为戴着眼镜看近距离的东西会觉得模糊，眼晕。一顿饭下来，眼镜戴上去放下来好几次，说不尽地麻烦。平时看书用电脑我都不带眼镜，我是一个爱学习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到有文字的东西我都喜欢拿起来瞧一瞧，这样一来，我的眼镜就经常被我随意乱放。
近几年来，随着年龄增加记忆慢慢衰退，我常常忘记眼镜放在什么地方，有时一天要找好几次眼镜。早晨起来，我常常忘记前一天晚上眼镜放在什么地方？我经常忙前忙后地找，这不，因为今天下午将眼镜顺手放在沙发上，我不留神一屁股坐了上去，结果眼镜被我坐成两段。
事情发生了，气的我真想再用脚在眼镜上踩上两脚。冷静下来后，心想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先将原来的旧眼镜戴戴将就一下。忽然想起明天要参加三十多年前的老同事，我特别要好朋友女儿的婚礼，外表一定要讲究。我想赶紧赶到眼镜店去配眼镜，然而，事不凑巧，店里晚上要安装产品必须加班，我只好给朋友的眼镜店打电话，麻烦她等我晚一点下班。
朋友的眼镜店坐落在中山南路，是一个有着近四十年历史的老店。仔细算来，我跟她的眼镜店应该有三十七年的渊源。我是高中毕业后不久就开始配戴眼镜，除了这个店，我记不清楚还在别的眼镜店配过眼镜。
记得第一次走进这个眼镜店的时候一一确切的说，应该是摆在商店角落的一个配眼镜小柜台，接待我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他要我用手蒙着一边眼睛，指着挂在墙上写满E字的白纸，让我说出E字的缺口方向。我有点不情愿，他太年轻了，我不相信他。这时，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娇小玲珑漂亮小姑娘，她满脸带笑的热情劝导，让我打消了疑虑。
不久，我的第二副第三副眼镜就接二连三的在他的眼镜柜台搞定。一、二年后，我才知道这位小姑娘比我还大一岁，那位小伙子是她未婚夫。
配第一副眼镜，我十六岁多，现在我五十四岁了。弹指一挥间，三十多年过去了，配眼镜小柜台变成了二百多平方的豪华大门面，在每年必来的两三次配眼镜过程中，我见证了眼镜店的变迁，并与小姑娘逐渐熟悉起来。只是每一次来，你看到的都是她站在店里接待，除了第一年见过她老公几次，以后再没看见过。现在，在我的印象里已想象不出她老公的模样了。
朋友姓张，我叫她张夫人。她说十六岁跟着老公进入眼镜行业，现在已近四十年了。老公开了这家眼镜店，将她教会以后，从此再也没有管过这个店。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春节几天，每天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一天到晚重复做同样的事情。张夫人说她很累，主要是心累，为了这个店她什么别的事情都干不成。
“我没有什么爱好，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搞卫生带孩子，朋友们有的娱乐活动，我都没有，曾经想过要学点什么别的东西或参加朋友的一些户外活动，都会因为这个店离不开我而放弃。我好想出去走一走，透透风，看看外面世界，这一生我只去过一次长沙一次桂林。”
“我好羡慕你国内国外到处旅游，而我除了配眼镜，别的什么我都不会，哎……这一生，我就只有一直坚守眼镜行业，改变不了了。”
我说: “这有什么改变不改变的，你要出去玩，出去就是了，你又不是没有钱，少挣一点嘛，到外面去看看世界，放松放松自己，说不定开开眼界，对自己做生意还有好处。”
“我也想啊。”张夫人说。
“十年前，我到长沙去过两三天，回来以后，一看店里被我老公搞的乱七八糟，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不会搞卫生又不爱整理……算了算了，阿弥陀佛，店里的事，我还是自己来管的好。”
“你手下不是有三四个员工吗? 你可以培养一个负责人，让她帮你管呀。”
“我试过，不行，好不容易将她教会，没做多久，她就自己出去开店啦! 现在的人，教会徒弟打师傅。我还是自己管好些。”张夫人有点越说越激动。
“ 那么这样，你就没办法出去啦。”我追问道。
“ 我还是等几年再说吧! ”张夫人有点无可奈何。
沉默间，我抬头细瞧了一下张夫人，虽然站在店里不会经受风吹雨打，但几十年的时光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她站在镜片磨边机旁，拿着为我配好的眼镜片，微眯着眼睛在观察。在台面的灯光照射下，我看到从她的眼角开始，有几道又粗又深的鱼尾纹一直延伸到耳根上部，因为不善于保养，皮肤显得干燥，面色灰白透黄。在她眼镜架下微塌的鼻梁旁，布满了深褐色的大大小小老年斑，特别是那张有点干涸的嘴唇，很容易使人想起六七十岁的老奶奶。
在为我调整眼镜架时，张夫人好像是在靠扭动着略显臃肿的身躯，带动两只无力的脚在地上拖来拖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显得无精打采，原来娇小玲珑的身材，眉清目秀的面容，充满朝气的美少女形象已荡然无存。
岁月真像一把杀猪刀，我心想。
戴上配好的眼镜走出店门时，已是晚上十半钟，热闹的中山南路已经寂静下来。晚上起风了，微冷的夜风夹着丝丝的细雨，扑打在我的眼镜上。我透过镜片上的水迹，回头望了望正在关店门的张夫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叹。
2017年6月30日 宁资虎 草于华源建材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