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刺史杜牧上书李德裕,说:
“我曾经问淮西将领董重制,淮西不过三州(蔡州、光州、申州)之众,朝廷四年都不能攻破他,这是什么原因。董重质说,这是因为朝廷征兵太杂,来自远方的客军,人数太少,不能自成一军,事事都要看本地地主军脸色。势衰力弱,心志不一,多在溃败后四散逃亡。所以战争刚开始的头两年,淮西军战则必胜,杀的很多都是客军。两年之后,客军日渐减少,只与忠武、河阳全军相搏,就算李愬不乘虚夜袭蔡州,蔡州也已经力不能支了。当时朝廷如果让鄂州、寿州、唐州只需保守边境,不用进战,只用忠武、义成两道全军,配上宣州、润州弩手,令他们把守关隘,不出一年,蔡州就完了。
“如今昭义的叛变,又与淮西不同。淮西为寇五十年,当地军民只看到背叛朝廷的好处,风俗已固,气焰已成,自以为天下之兵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根深蒂固,要攻取他们确实很难。昭义则不然。自从当年安、史南下,他们就对叛徒不甚顺服;建中年之后,每每有忠义之举。所以郳公李抱真能让田悦受困,朱滔逃走,经常以孤穷寒苦之军,横折河朔强梁之众。以此来看,昭义人心忠赤,习惯于服从朝廷,可以说是很明显的了。刘悟去世,刘从谏请求继承,跟他一条心的,只不过郓州跟随来的中军二千人而已。当时正是国家多事之秋,所以勉强授给他。如今才二十余年,风俗未改,故老尚存,虽然刘稹想要裹胁,他们必定不会听从。如今成德、魏博虽然尽节效顺,也不过是围一城,攻一堡而已,昭义派一些老弱残兵,就可以对付。我建议让河阳派一万人,修筑堡垒,封锁天井关口,高壁深堑,不与敌人交战。只以忠武、武宁两军,再配以青州五千精甲,宣州、润州二千弩手,直捣上党,不过数月,必定倾覆其巢穴!”
当时李德裕全权主持讨伐军事,也颇采纳杜牧的建议。
14、
皇上虽然表面上尊宠仇士良,内心实际上忌恨厌恶他。仇士良也颇为察觉,于是以老病为由,请求担任一个闲职,皇帝下诏,任命他为左卫上将军兼内侍监、知省事。
15、
李德裕对皇上说:“议事的人都说刘悟有功,刘稹不可即刻诛讨,应该保全对他的恩情和礼遇。请召集百官会议,让大家充分表达看法,也给他们统一思想。”皇上:“刘悟又有什么功,当时只是迫于自救而已,并非忠心报国。就算他有功,父子为将相二十余年,国家对他们的回报也足够了,刘稹怎么还能自立!朕认为,凡是有功,应当公开奖赏,有罪也不可苟免。”李德裕说:“陛下之言,深得理国之要。”
15、
五月,李德裕说,太子宾客、分司李宗闵与刘从谏交通,不宜安置在东都。五月十日,调任李宗闵为湖州刺史。
16、
河阳节度使王茂元以步骑兵三千人守万善;河东节度使刘沔步骑兵二千人守芒车关,步兵一千五百人进驻榆社;成德节度使王元逵以步骑兵三千人守临洺,劫掠尧山;河中节度使陈夷行以步骑兵一千人守翼城,步兵五百人增援冀氏。
五月十三日,皇帝下制,削夺刘从谏及儿子刘稹官爵,任命王元逵为泽潞北面招讨使,何弘敬为南面招讨使,与陈夷行、刘沔、王茂元合力攻讨。
之前,河北诸镇有擅自自立的,朝廷都是先派出吊祭使,然后是册赠使、宣慰使相继前往,调查了解,相互商量。如果朝廷决定不给他节度使符节的,就另外任命一个官职;等他军中抗命,坚决挽留,不让出境,朝廷才开始用兵讨伐。所以这来来回回,经常就超过半年时间,军中得以完善准备。至此,宰相们也想先做思想工作,皇上下令即刻征讨。王元逵受诏之日,出师屯驻赵州。
17、
五月十四日,任命翰林学士、承旨崔铉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铉,是崔元略之子。
皇上夜召学士韦琮,把崔铉的名字交给他,令他起草制书,宰相、枢密使都不知道。当时枢密使刘行深、杨钦义都是老实人,不敢参预政事,老宦官们责怪他们说:“这都是因为刘、杨懦怯,坏了老规矩。”韦悰,是韦乾度之子。
18、
任命武宁节度使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诸军节度招讨使。刘沔从代州回太原。
19、
筑望仙台于禁中。
20、
六月,王茂元派兵马使马继等率步骑兵二千人驻军于天井关南科斗店,刘稹派衙内十将薛茂卿率亲军二千人拒战。
21、
黠戛斯可汗派将军温仵合入朝进贡。皇上赐以书信,晓谕他快速平定回鹘、黑车子,并遣使前往册封他。
22、
六月十六日,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内侍监身份退休。他的党羽送他回自己私第,仇士良教他们巩固权宠之术,说:“对天子,不可让他闲着,要经常以奢靡之事娱其耳目,日新月异,花样不断,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事,然后我辈可以得志。千万不要让他读书,亲近儒生,他看见前代兴亡之事,心中知道忧惧,就对我们这些人疏远斥逐了。”其党羽拜谢而去。
华杉曰:
这段话我们要反过来学习,做大事的人,只有志向,没有爱好。不要“兴趣爱好广泛”,不要太多好奇心。两耳只闻兴亡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王阳明年轻时,兴趣爱好广泛,后来立志成为圣人,棋也不下了,诗也不写了,一心只搞自己的学问。我学习王阳明,只有一个爱好,就是读书。其他什么爱好也没有,因为离我的志向远了,就不愿花费时间。
志向和爱好是完全对立的关系,有志向,就没有爱好;有爱好,就没有志向。仇士良的战略,就是不断培养皇帝的兴趣爱好,以消磨和消灭他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