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这一生,还会不会再有机会拥有儿时那种无所顾忌的快乐。这么多年了,我明明还没有长大,却不知怎的,那份快乐,已经变成多年以前了。往事已经随风而去,而我,却还在原地暗自神伤。
(一)庙会
如果时间倒退二十年,那么,我想先回到那年的庙会。
在我老家,每年正月份,都有庙会。一年一度的庙会,共四天时间,一个村一个村的轮着过。到了我们村,就是正月十三,十四,十五,十六。每年都有亲戚们来赶会,有外地来的戏子唱晋剧,有村里的艺人唱二人台,有女孩子们扭秧歌,带头的是一个老头,涂着红脸蛋,头上系着白色毛巾,穿着坎肩,欢欢喜喜的指挥着。
小孩子们最开心的,就是从街上小贩手里买到心爱的玩具,吃到美味的糖葫芦。记得一个卖小彩票的阿姨,一毛钱一张彩票,不论抓到哪个号,她都说中了奖,然后奖励一个小礼物。我去了几次,知道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便也不再去了。
正月十五是正会,有学生娃打着灯笼,跟着锣鼓队伍整个村里转悠。路过哪一家门口,哪一家就开始放炮竹,还有好看的烟花。那一瞬间的灿烂,不知惊喜了多少小孩子。
晚上吃过饭,所有人就一同去庙里拜上一拜,添点香油钱,求一些平安锁,一人一个带上,保佑一家人一年里平平安安。然后,就是随着锣鼓队,灯笼队转会场。
会场在寺庙门前,入口和出口紧挨着,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牌楼。用彩灯和松枝装饰,两个大红灯笼,中间是牌匾,两边是一副对联,预示着出入平安,风调雨顺。
旁边是用碳块儿堆成的几个火龙,烧的正旺,小孩子们在旁边放炮,冷的时候也会到跟前烤烤。
会场里面是一根一根的木棍,上面插着圆形木板,用红纸,绿纸,黄纸围成的小灯台,里面放上蜡烛,到了晚上才点燃。下面的木棍,用渔网线绕出曲曲折折的路。关键的几个路口再供上神明的香火桌。队伍每路过一个香火桌子,领头的那个人都要磕头,上香,放炮,然后才继续往前走。转完整个会场,也就预示着,这一年里会顺顺利利。
小孩子们是最容易叫苦的,因为人太多,拥挤,时间长。而且跟着灯笼队转会场,一般是要到午夜,还没开始就已经困了。加上正月里寒冷的天气,实在没什么好开心的。而大人们却不这么想,因为有很多牵挂,所以宁愿选择相信神明,忍受着这些痛苦,来求得一份心安。
而现在,老家每年依然有庙会。只是再也不像从前。年轻的人们都外出追求自己的理想,只有过年才回去住上几天。上了年纪的长辈们,都相继去世。也有的整个一家搬到外地去住了。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人,任然坚守在这个地方。而庙会的各个环节,是越来越少了,再也不似从前一般热闹。不是大家不愿意,能省则省,而是,人不多了。一个缺少人气的地方,有再多花样,也热闹不起来,终归是冷清的。
三年前,我辞职回了一趟家,才赶上了一次庙会。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从来也不会想到,远在老家的人,是多么的孤独。也从来不会想到,记忆中一年一度的庙会,已经变的这般荒凉。看戏的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老头老太太;街上卖东西的小贩就剩下两三家;唱二人台的没了,扭秧歌的没了;灯笼队的都是村里的几个大老爷们;会场里几个幼稚的孩童打闹着,嬉戏着,旁边站着爷爷奶奶;少数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是刚从外地嫁过来的。一个本该热闹的日子,却是几个管事的叔叔围坐在寺庙的凳子上,一声一声的叹着气。唉!没人了。现在的孩子们都不爱打灯笼了,扭秧歌的也没了,就靠我们这几个老头撑着喽!
我静静地看着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也有我的梦想,却也无奈,要怎样才能兼顾到这样的一群人,毕竟,我代表不了广大青年。社会终归要进步,有些东西迟早要退出历史舞台。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他们少一分孤独,因为他们坚守的不只是一份热闹,那更是我少年时代最单纯的快乐,是不论我走到哪里,永远都会怀念的快乐。
(二) 土坡
二十年前,一个孩童的自由,就是可以不顾形象的跟小伙伴们从长长的土坡上面滋溜一下滑下去。
那是我滑过的最长的一个坡,虽然再次爬上去的时候会很辛苦,可依然舍不下那一时的欢快。一个女孩子,弄得满身泥土,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土坡两边的小草上面,长着不知名的果子,淡绿色,两头尖。不知谁说了一声:“这个是可以吃的。”我摘下一个,一边疑惑的看着,一边想着,我就这样吃一口,应该不会中毒吧?然后,我紧张的咬了一小口,有一点甜甜的味道。咬过的地方,渗出白色的液体,乳汁的颜色。掰开来,里面的种子是由很多绒毛凝聚成的枣核形状,揪开一些,吹一下,便会像蒲公英一样轻轻飘起来。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个叫地稍瓜。
那次,玩的太开心,鞋子什么时候丢了一只都不知道。妈妈不在旁边,我一下慌了神。好在最后找到了,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家。
那次之后,有了后怕,几次做梦都梦到,自己玩的太过分,把鞋子丢了,怎么也找不到。
(三)桑葚树
那年,我应该是六七岁的样子,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随着班里的同学去摘野桑葚吃。那是一树红红的桑葚果,美丽极了,凑近一看,还有几颗成熟的已经变成了黑色,黑的仿佛能滴出汁来。站在树下,都能闻到甜甜的味道。
同学的哥哥也去了。桑葚树很高大,但他身手敏捷,几下子就爬到了树上去,吃了个痛快。我们几个个子矮小的,就只能在下面巴巴的望着。
终于,他折了一大枝桑葚扔下来,几个小孩子一哄而上,还没吃几个,同学就哭了起来。大家突然松手,似乎明白了什么。毕竟是哥哥摘的,怎么说也得她这个妹妹先吃够了呀!
当时就觉得,有个哥哥可真好!而一边也在想,是哪个好心人在路边栽了桑葚树,这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个栽树的人,估计早就不在了吧!
后来我还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在我家门前的路上栽好多果树,每一个路过的人,不论是辛苦劳作的父老乡亲,还是外地来的陌生人,都可以吃。只因为那时,我经常跟爸妈去田地里帮忙,深深知道,炎炎烈日下,辛苦劳作了一天,没能及时喝上一口水是什么样的感觉。
回不去了,到底是回不去了,庙会,土坡,桑葚树。丢失的鞋子,已经找不回。小时候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等我醒来,居然已经过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