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江之山……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徇于四海,其音如榴。
(一)
一日,帝私下于昆仑,却看到英招在悬圃前靠在门上睡着了,并且让里面食人伤人的钦原鸟逃到了人界。
帝怒,引起了天雷,雷声惊醒了英招,此时才知道犯下了大错。
帝说,“吾让你看守悬圃,你却偷懒睡觉,让钦原逃走了,你说吾该如何惩罚你?”
英招说,“这怪不得我,这个差事实在是无聊得很,不如我当年征战沙场。”
帝见他冥顽不灵,眼中混沌仍有浮躁之相,帝说,“你好杀戮,是因未经历人生八苦,心智未开,何尝放下!”
英招说,“何以八苦?”
帝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放不下。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英招眼里浑浊,只是说,“那么怎样才能经历这八苦呢?”
帝说,“三界之中唯有做人最苦,人为天地根本,弱小却又强大。人非独立,而是群体。”
英招说,“那我去当人就行了吗?”
帝说,“还不行,人脆弱易亡,生命无常。你心智未开,何以为人?”
英招不明白,遂问,“你打算如何惩罚我?”
帝想了想,说,“吾派你下地狱,为那些被钦原害死的亡灵超度,你可愿意?”
英招说,“那个差事可比这里有趣?”
帝摇了摇头,直叹道,“你个孽障!”
<二>
自英招被天帝罚下地狱,幽冥司主让他在奈何桥下做了个鬼差,主要负责的就是听那些亡灵哭诉生前的遗憾,然后催他们上桥,桥上孟婆再给他们饮上一碗无味的孟婆汤,送他们入六道轮回。
正如天帝所说,人脆弱易折,命短。地狱的鬼魂总是扎堆的多,所以同他一样当值的鬼差还有许多。英招负责的其实只有极小的一部分,就是天帝说的,那些因钦原而成的亡灵,每日总有五六个,对于其他成百上千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鬼差羡慕他的了。
前来哭诉的是个樵夫,落腮胡子,同所有鬼一样都是眼下乌青,面色苍白。
樵夫哭着说,“我生前常去山中砍柴,然后去城里换得几个钱,平时就爱好几口酒,平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的就遇到了这样的怪物?我死前看到它吃了我的肉,嚼了我的骨,还喝了我的血。我怎的这般命苦?”
英招面色不变,依然的眼里浑浊,他翻了翻手中的生死册,判官已经教了他如何翻看里面别人的命数。
英招说, “轮回有六道,你想去哪里?”
樵夫说,“我生前还没有取个媳妇儿,也没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下辈子还要做人,我要投胎有钱人家。”
英招点了点头,在冥牌上写了写,然后递给他,说,“去吧。”
那樵夫就满意的走了,脸上再也没有了哀伤,英招看不明白,为何他会这样高兴?
他想起他当鬼差遇到的第一个人,那人生前是个有钱家的公子,原本是要与高辛家的大小姐成亲的,却在成亲前一晚被钦原吃了脑袋。
那个公子哭诉说“我这一生做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受人摆布,我这一死倒是解脱了,可是可怜了那高辛家的小姐,与我未见过一面,还被我连累得了个克夫的名声。我命苦呀!那只怪物把我的头吃了,把我的身体扔进了河里,让鱼虾都来啃食我的身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
英招问他,“如此,你想投胎哪个道?”
那个公子说,“我还是要做人的,只是我希望来世不要投胎有钱人,让我青山绿水为伴,给我一把弓箭,一间草屋,和每日等我打猎回家的妻子吧。”
英招指了指路,说,“去吧。”
和这个樵夫一样,那位公子也心满意足的走了。只是英招更加不明白了,为何穷人想做有钱人,有钱人又想做穷人呢?
英招想了想,心道,这太复杂了,还是不要想了。
<三>
他送走了很多亡灵,每个亡灵都向他哭诉,他只是耐心的听着,其实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悲伤?他只是送他们去轮回,几乎每个人都想做人,他们满意的走了,只是英招又不明白,这又有什么高兴的?
生死轮回,六道众生,究竟什么是苦?什么又是乐呢?
你吃大鱼大肉,所以是乐,可那些被你吃的,却是苦。
你摘娇花嫩叶,为了它们的美所以是乐,可那些残花败叶,却是苦。
你今时被人欺负,所以是苦,欺负你的人却以此为乐。
这是一样的道理,所以英招明白,苦即是乐,乐亦是苦,所以他没有什么可以觉得惊奇的。
天帝说得对,他其实心智未开,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看人生死轮回,一生坎坷,却一直停顿不前,终日都没有成得气候。
直到,有一个女子来到了他这里。
这个女的,不是凡人,她是一只杜鹃鸟,成了精的,有百年修为。
她找到他,问,“你就是那个曾为天帝看守悬圃的英招?”
他从桌子上抬起头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对上她,那双与他截然不同的眼睛,清明的,剔透的。
他说,“我是英招。”
那杜鹃妖,其实已经是死了的,只是因为是妖,所以不像那些不敌阴气的凡人面色苍白,眼下乌青,她的脸只是白得剔透,再没有什么渗人。看久了鬼魅的阴森,突然看到这人,英招心上还是一动。
她沉了沉气,然后说,“我原本是要成仙了的,却在度劫的时候遇到了那该死的钦原,把姑奶奶我的灵气全都吸了去,害得我活活的被雷劈死了。我生前认识了一位神仙,我的魂灵无处安放,她便给我度了口仙气,让我好歹没有成了游魂,它给我说,那只钦原是你放出来的?”
英招一如既往的听人说完,然后点了点头,说,“是我不小心放出来的!”
谁知听后,那只杜鹃居然气得跳了起来,这样有生气的样子,在看够了一味死寂之后倒也觉得新奇。
她说,“好你个英招!这般糊涂,居然毁了我的仙途!”
英招不明白,问她,“成仙有什么好?”
这么些年,千篇一律的平静,到底不如当年他前裂飞龙,后生暴风的潇洒畅快。
她说,“成仙当然好,可以饮琼浆玉液,可以看沧海桑田和世事百态,可以超脱六道,不再受轮回之苦。更重要的是,可以功德无量,成为万人之上,不再受人欺凌。”
英招说,“果然是好的。”
她又觉得苦闷,“如今我死了,毁了仙灵,怕是前功尽弃,这都是拜你所赐。”
英招说,“你既然想成仙,轮回六道,你就去天道吧。”
但见她一愣,声音微微颤颤,“真……真的?”
英招在冥牌上写上她的名字——阿练!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她说她的名字是那个神仙取的。
英招指了指那条一片白茫茫的路,说,“去吧!”
可阿练却站在他面前,没有走,少顷,她说,“英招,成仙不适合你。”
英招问,“为何?”
那阿练只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说,“你属于天地。”
然后转身离去,决绝而悲伤……
(四)
这样,幽冥又过了十年,忘川不变,千里黑山,他送走了太多的亡灵,也看尽了人世百态。
后来的亡灵越来越多,多到他有时一日能送走上百个。他觉得这个差事太累了,所以索性让那些亡灵自个儿投一个道,这事的亡灵多了,所以地狱的秩序便也就被打乱了。
英招又犯下了罪,被司主带到了天帝面前。
天帝看他,他的眼里不再像当年的浑浊,只是心智未全,难免还有些为兽时的劣气。
帝说,“现在可以去做人了。”
英招说,“这么些年,那些亡灵都想做人,我却不知道做人有什么好?他们都记性不好,前世的苦记不得,来世还想继续受苦,还有,难道做人就不枯燥了吗?”
帝见他疑惑许多,“人有七情六欲,可以尝遍世间之苦,亦可享受世间之乐。你难道不愿意吗?”
英招想了想说,“如此,我还是愿意的。”
帝说,“那你便去吧。”
然后,英招便投胎做了个人。
(五)
英招做人当了个将军,戎马一生,浴血沙场,撕杀得痛快淋漓,还辅佐了皇帝上位,功成名就之时却死在了君主的猜忌之下,落了个莫须有的罪。
死后,魂魄下到地狱,熟悉他的鬼差看到他,却觉得奇怪,问
“当年看到你时,你是仙,却眼里浑浊,心智未开,如今见到你,你是鬼魅,为何看起来却是清明舒畅,而精神抖擞的样子?”
英招说,“做人真有趣,能让我杀了个痛快。”
判官见他眼里依旧杀戮太重,摇头,说,“你只知杀戮,若不即使化解,怕会坠落修罗道。”
英招说,“修罗道有什么不好?”
判官说,“非天,即为修罗。”
英招想起很久以前,那只叫阿练的杜鹃鸟,她一心成仙,想到她说,他属于天地。
判官说,“英招,你可经历了情劫?”
英招问,“什么是情?”
判官说,“世间众苦,皆因为情。你不曾经历,何来领悟?”
英招说,“我生来兽身,不懂情,天帝让我看守悬圃,我便看守,天帝要磨练我,所以我来了。”
判官说,“那你便去经历七世情劫,结束后才来见我。”
英招说,“好吧。”
情,至深最苦,至浅最无奈。
(六)
七世,他只经历了五世,便再也想不向前,终日赖在奈何桥下,看来来往往的魂魄,看众生皆苦。
判官没有办法,前来见他,此时的他,原本一身张狂也被磨合成了沉寂,眼里通透,心智已开。
判官走过去问他,“英招,为何不继续?你还有两世,方可得道。”
英招说,“情,太苦,我不想再继续了。”
判官说,“六道皆苦,心不动则不苦”
英招说,“我第一世是个风尘女子,寻花问柳的人又有何人情深?最后容颜迟暮,落了个被负心打死的下场,可怜!我第二世是个白面书生,一纸婚约不过荒唐,门当户对何来情深?最后却客死异乡尸骨尽凉,可悲!我有一世,有慈爱的父母,有真诚的朋友,可最后却又都失之黄泉,可见情之不可长久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忽然而已。”
判官说,“世间有因有果,有乐便有苦。万事不可强求!”
英招想了想,看着那如潮汐一样的亡灵,他说,“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她要我等她十年。”
判官眉头一皱,翻了翻手中的生死簿,不由觉得惊奇,“你虽经历情劫,可……”他随即一叹,罢了,不可说,不可说。
英招说,“我知道的,每一世都有她,只是生前我不能认出她罢了。我错过了她许久,这次,我要在这里等她。”
他知道的,为将军时,那个与他一起生死与共的人。
入风尘时,那个手抱琵琶与他琴瑟和鸣的人。
孤身在外时,那个赏他一碗热汤,一个白面馒头的人。
无论是青灯古佛,无论是国破家亡,他纵使再苦,那人也在他的世界里,雪中送炭,相伴左右。
那人感激他的恩义,因果循环,果真是对的。
判官说,“她不会来了,她违背天道,被打入了烈火地狱。”
英招听罢,眼里腥红,说,“我去救她!”
判官说,“不可,你还有两世,就可以回到天上了。”
英招不听,转身而去,他说,“我就是逆了这个天,也要救她回来。”
判官一叹,说,“情深不寿,孽呀!”
(七)
地狱业火,灼心蚀骨。
她化成了火焰中的一缕,成了妄,逃不了,死不掉,所有的爱恨嗔痴都成了妄想。
她记得那个神仙告诉她,“阿练,你不悔吗?”
她化成了人身,对那个神仙说,“我自生下来,就在这悬圃之中,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我记得有一天,悬圃外来了个人,他目色混沌,周身的张扬让我觉得与悬圃中清冷的样子不同,他是有生命的,鲜明的,能有一种混沌复杂的感觉,我知道,那是悬圃外面的气息。他受封天命,在悬圃在守了百年,可我一直知道,他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属于修罗。百花,这是命,在我最清淡绝望的时候,他给了我新的希翼。”
那个被称为百花的神仙,掌管天下所有的花卉,而她,是百花从人界带回来的一只杜鹃鸟,被养在天帝的悬圃里,被仙气豢养,所以仅仅百年便修得了人身。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后来他因偷懒让钦原逃了,天帝罚他去地狱做个鬼差。
悬圃又恢复了许多年前的清冷,看万年不变的云卷云舒,看花开不败,百般无事。
她偷偷去了人界,找到了那只钦原,钦原违祸人界,害死了许多人。
钦原说,“你身上有悬圃的仙气,难不成让你这个小不点来抓我回去?”
阿练说,“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是来找一个人。”
钦原大笑,“找人找到我这里来了?世人见了我都绕道而行,哪个人不畏惧我,你倒好,偏偏送上门来。”
阿练说,“我不怕你,打不了死了,我就能找到他了。”
钦原说,“死又有何惧,我被那天帝囚禁在悬圃早已不知岁月,生前空寂,比死更可怕。”
阿练说,“你是罪有应得!”
钦原说,“何以是罪?世间弱肉强食,若我吃人就是罪,那人吃万物,岂不更是大罪?不过是立场不同,算不得罪!”
阿练说,“人有七情六欲,乃是天地根本。”
钦原说,“哪又如何?我只管填饱自己的肚子。你身上有仙气,可以助我修为,我今日便吃了你,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斗不过我。”
说罢,血盆大口已向她张了过来,伴着血腥恶臭,眼前一片漆黑,再也不知道什么。
是百花救了她漂流将散的魂魄,引她去了幽冥。
百花说,“你可以见到他了,可是他却不认得你。”
阿练看着那忘川河边依然如故的人,心里想英招没有变,依旧,是她眼里的那抹玄色。
他不是不谙世事,他是身在红尘,一番猖狂。
阿练说,“我认得他。”
然后向他走了过去,一步一颤抖,生怕惊扰了这场碎裂的梦。
他依然目色浑浊,可心却是炙热的,鲜红的。
她说,“你就是那个曾为天帝看守悬圃的英招?”
(八)
钦原自悬圃逃脱后,便在人界犯下杀戮,惹得人心惶惶,惹得尸横遍野。
有女高辛氏,擅长兵器,早些年受到神仙点拨相助,专门练得一弓箭对付钦原。
与钦原大战三日,终于降它于一山中。
钦原说,“我何时与你结下这么大的仇恨?让你在兵器中积满了冲天的怨气,一心制我死地。”
高辛女子说,“我本该贤妻良母,儿女成双,可十年前,你害死了我的良夫,让我一生不幸受难,你说,我难道不该恨你吗?”
钦原想了想,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说,“你一个区区凡人,想来是那些该死的仙人叫唆你的,你实在是不该恨我,那些被我吃了的人,今世无妄天灾,来世定有大福报的。”
高辛女子说,“人活于世,且看当下,来世的事又与我何干呢?”
钦原眼见自己无路可逃,早已四面楚歌,不由得有些悲愤,“是不是那守将英招派你来的?”
高辛女子说,“我不认识你口中的人,我只是前来取你性命,还苍生安宁。”
说罢,拉弓放箭,一气呵成。钦原只见那流星一般的箭雨落下,密密麻麻的,让它万箭穿心,麻木,麻木……
死前,钦原想起了那日从悬圃中逃出的情景,门前站着的英招,对他不曾有过半分阻拦。
英招说,“我放你出去,看看你究竟能活到几时!”
钦原说,“你的目的何在?我若离开,天帝也不会放过你。”
英招一笑,说,“你我都是一样的,我只是在可怜自己罢了。”
一样的厌恶了这里的空寂漫长,一样的向往张狂的自由无束。
钦原,你是恶,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
如今,钦原魂魄消散的那刻,看着那高辛女子砍下他的头,他彻底明白了那年英招的话。
“钦原,去吧,去肆意挥霍,去张狂无度,去为自己饮尽风尘。”
(九)
英招在看守帝之悬圃前,参加过征伐邪神恶鬼的战争,其中最为难缠的要属那群吃人的土缕和钦原。英招打败过的有六个头的树鸟,蛟龙,大蛇,豹子,还有连名字也不清楚的各种动物、植物。
后来,帝把那些凶残的恶兽都关进了悬圃,由英招看守。
要说那些战争中最出名的要属帮大禹诛杀共工的大臣相柳了。
相柳,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
那时人界大洪肆虐,大禹奉命遏制洪水,遇相柳阻拦破坏,便让人诛杀,其中便有英招。
诛相柳后,相柳的尸体腐烂起来,腥臭避无可避,况且这种气息熏蒸传染,容易酿成疫疠,十分可怕!
英招便与霜神、雪神等商量,降了一场大霜雪,把相柳尸首凝固,让他不腐。
随后,英招便用尽了神力将足有千丈长的相柳尸身及埋在几百里之外,解决了世人的困难,可惜他神力用尽,无法回到天上。可因后世黎民感激他的功德,万分敬仰,天帝知道了,便让他在昆仑帝之悬圃做了个看守散仙,脱离了六道之苦。
世人都说,英招是和平之神,可是,他却属于战场,生为修罗。
永寂不变的天界不是他的归宿,他的归宿当是曾经张狂自在的天地。
英招在数万火焰中,找到了她,其实不算难,她天生凄红,像是血一样的炙热。
他救她出来,惊动了整个幽冥。
阿练醒来,转而对他一笑,悲凉的,庆幸的,又是念远的,她说,“我知道,英招,会有这样一天的,你终是逆了自己。”
英招眼里煞红,紧紧将她护住,他说,“我欠你的。”
阿练说,“你是欠我,还有两世,你便可得道,何必真正入了修罗?”
英招不语,化出一身玄色铠甲,就如许多年前浴血沙场的模样,前裂飞龙,后生暴风,宛若在浮沉迷失了许久后找到了自己,无拘无束,鬼神休拦。
阿练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世人都说他心智未开,可待他真正慧通的时候,便已来不及了,他走的是修罗道。
从烈火地狱杀到了奈何桥,一路鬼哭神嚎,一路凌乱烬余。
可……奈何,奈何……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十)
幽冥经历了百年才恢复了原来的秩序,有新来的鬼差不懂事,问到那奈何桥上残破不堪的裂痕。
众鬼差面面相觑,回想起当年的事,半天才挤出几句话来,心上都打了几个颤。
“倒霉催的,怎么提到这事上了!看你新来的,我只告诉你一次,你可别到处说,这事可是禁令。”
那新开的鬼差点了点头,伸长了耳朵,生怕错过了什么。
“那是天上的九天玄雷劈的,用世间最好的石头都修补不了。”
新来的鬼差惊变了脸,显得更加狰狞起来,嚷嚷道, “九天玄雷?那可是天帝司主的雷电呀,被劈一下,岂不是天帝自个儿都得灰飞烟灭?怎么劈到这里来了?最后谁死了?”
旧的鬼差连忙拉着他,免得大呼小叫的惹了是非,晦气的说,“我们怎么知道!你这个倒霉催的,大声嚷嚷什么,好好当你的值就是。”
“是是是,还是你们有见识,我还得去判官大人那里报个到,就先走了。”
“算你识相,不过听说,后来有鬼差在奈何桥上清扫的时候,扫到好些鸟的羽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地狱里怎么会有活物的东西,肯定是那鬼差胡说八道的,信不得真。”
“就是就是,丰都那边新开了家赌场,你我去看看,碰碰手气呢。”
几个鬼差推推搡搡的就离远了,那奈何桥上,乌漆麻黑的,除了隐隐忘川河水流,就只有那些个裂痕泛着玄光,记得当年曾是惊鸿照过,落得一地浮华……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情深生愚,不寿……
(十一)
天上寂寥,空无一物,天后便让百花去悬圃带一些好看的花卉上天,装扮天上的后花园,百花应之,遂腾云而去。
悬圃外,有兽拦住了她,百花将天后的指令传达,那兽便让她进去。
等她选好了花卉从悬圃出来的时候,那只兽正靠在门前小睡。
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徇于四海,其音如榴。
百花走了过去,将一朵杜鹃花给他,其花泣血鲜红,百花说,“这花凡名叫杜鹃,爱而节制,永远属于你。”
那兽睁开睡眼,一脸茫然的看着她,然后又拢了拢身子,继续睡它的觉。
百花眼里有些悲怜,一声叹息。
她想到人世间的杜鹃鸟的啼叫声,一如那些年,她陪他奔赴黄泉,陪伴六道的长情
“不如归……
不如归……
不……如归……”
她看着面前这个心智愚钝,眼里浑浊,甚至化不得人身,说不得人话的神兽,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回到那空寂不变的天上,看自己的云卷云舒……
百花只是没有看到,那兽将手中的杜鹃好好的护外胸前,眼里微明,却又转瞬即逝,恍若如梦。
它嘴巴张了张,喃喃有声,它说
“不如归……不如归……”
君不归,惊鸿落,尽风流,付了相思,负了相思,是错,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