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期,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人性的弱点》这本书,初读,奉之若神明。
当我读完了整本书,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人生第一次接触到了“人性”,感叹作者竟然将人类最深处,研究的如此透彻!我细细地又一字一句反复甄读,甚至针对每一节都写了自己的反思,自认为已经找到了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
还读个毛书?我的心早已飘飘然,销售工作都能成神!我脑中涌出了千百个发财致富的好点子,跃跃欲试!我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已经当上大老板,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奈何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毛书”也不得不读,家里是绝对不会同意我辍学的。于是每天精神恍惚,抑郁寡欢,我已经找到了发财致富的人生新道路,还学这些数理化有什么意思?当我拿着大麻袋装钱的时候,我的小学数学水平就够用了啊!
我拼命抗争,几乎以死明志!我是个固执的犟人,凡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终于,找了千百个理由,家人才稍稍被我说服,勉强松口,同意我暂时休学半年。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说卡耐基这个“大骗子”,这确实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厉害到搞传销的人都拿他的书当“圣经”…哈哈哈,成功的道路确实摆在那里,但是你自己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心里要对自己有点数…)
走出校门,抬头看,碧空万里无云,天高海阔,豁然开朗。深呼一口气,心情舒畅。
天才第一步
哦,不,致富第一步,先打工挣钱,然后创业。嗯哼,就这么简单。我坐上了去首都北京的火车,投奔我在北京工作的小姨。
由于没有工作经验,甚至都没满十八岁,连正式的身份证都没有,走的时候办了一个临时身份证先用。这样的条件,嗯…只能找一个餐厅先去端盘子…
不行,这钱赚的太慢…恰逢放暑假,有两个朋友也想一块出来闯闯,我便果断辞了这份工作。一边在网上找寻着能挣大钱的工作,一边等候着朋友过来…
2010年的北京,市区一片繁华大都市的模样,我待在南四环附近的新发地。58同城上的招聘信息良莠不齐,真假难辨。刚刚踏入社会的小屁孩,基本的套路还是懂的,先让交押金的肯定是骗子,工资吹的太高也不行,千挑万选找了一个还算靠谱的,约好了等朋友过来一块去面试。
精挑细选的是一份KTV服务员的工作,底薪3k-4k吧,另有小费和其他提成,收入挺可观。而且不收取什么服装押金,我们一致都认为挺靠谱的。
通过招聘信息我们找到一个有些破旧的老店,由于是白天,还没有营业,也没有什么人。看起来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豪华,接待我们的人把我们带进一个小包间,让我们等一下。
没过一会,进来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先跟我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工作内容,基本和网络上了解的没有两样。又问了我们的一些基本问题:
——你们几个家是哪里的?为什么来北京呀?这边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一切都挺正常的,又随意地聊了会,没什么别的问题,约定了明天开始就能够入职上班了。这个时候就放松了警惕,想着马上就要在这里工作了,赶快跟人家好好聊聊,搞好关系。
没想到那个负责招聘的小领导,也有着同样的打算,像兄长一样跟我们说了许多贴心话。最后拉着我们亲密地说:
——这边刚入职,你们去买几条好烟,我拿给你们的领导,帮你们说几句好话,以后多关照你们一点。
——嗯,好啊!那买什么牌子的呢?
——这个你们自己看着办嘛~
言下之意是不能太差。我们当时还傻乎乎地以为遇见好人了,自以为这样“社会”的应酬,也很正常。人家这样照顾我们,真是感动!大哥在一旁看着,我们几个人掏出身上的所有钱,凑了凑,六百多块。
这位大哥把我们带到附近的一家小卖铺,我们正在纠结买什么价位的合适。大哥说话了:
——买这个35一包的黄鹤楼吧,老板!拿两条~
——哥,可是我们钱不够啊…
——嗯…那拿一条吧,再拿一条18块钱一包的,你们也能留点零花钱~
感动的一塌糊涂。大哥接着了解到我们几个还没有住的地方,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打了几个电话。接着过来亲切地说:
——这样吧,我刚跟领导申请了一下,今天下午就安排你们参加入职培训,公司管吃管住,你们也不用再花心思找住的地方了。你们在这稍等一下哈~
我们又赶忙道谢,过了好久,一辆车过来带我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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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这个时候我们几个人心中有些局促不安,毕竟人生地不熟,会不会是被人骗了呢?那年头,正流行买卖人体器官,我们有些害怕…可是这会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在人家的车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等着听天由命。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看周围环境还可以,不是那种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前面是一条商业街,虽然不像市区那般繁华,但毕竟人也不少,才算悄悄安心,起码人身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接着,带我们来的司机下车,和这里的负责人到一旁去了,不知道悄悄说了些什么。接着司机跟我们打声招呼便走了,这里的负责人胖胖的,身材高大,穿着类似公安的制服,看起来很严肃。
我们几个被带到了一个房间,两旁各摆着两张高低床,床铺与被枕一应俱全,标准的八人间宿舍。负责人“制服男”先让我们收拾好行李,说等一下跟我们讲一下工作内容。
没过多久,我们几个被人叫到制服男的办公室。先让我们把身份证拿出来,说是帮我们办理工作证,我们也没有多想,就都给了他。接着把我们交给一个同住的中年人,说明天开始由他带我们。
一夜无话,半夜睡的正熟,突然被人叫醒。迷迷糊糊地被人拉起来,穿好衣服,说是要出去巡逻。我们一脸懵逼,不是说要培训吗?这就是培训?
打开手机一看,凌晨一点。我们一行七八个人,排成一竖排,由人带着在大街上巡逻。大半夜的,我们像大傻子一样在这条空荡荡的商业街上晃荡,鬼影也没有一个。
我们才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早上九点收工,吃了早饭,又累又困,我们却无法安心入睡…这明显是有问题的呀,说是培训,怎么这里的人都穿着协警制服?而且半夜出去巡逻?哪里有一点培训服务员的样子?
又过了几天,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套制服,甚至人手配了一辆单车,上面还有红绿灯光来回闪动,很是晃眼…依旧是白天无事,晚上一点起床去“游街”…
渐渐的,我们又从带我们的老大哥那里了解到。这哪里是什么培训,这就是一份正式工作,管吃管住,负责镇上的夜晚巡逻工作,一个月一千二百块。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忧心忡忡。终于证实了心中的想法,确实是被骗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再说啊!
可是…身份证压在人家那里,走不了啊…
接着想,是不是应该找KTV那边店里算账?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再想想人家的几个壮汉,实在是不占优势。讲道理呢,当初说了培训三个月,还没到时间,万一到时候让我们回去上班,也不能说他们是骗子呀…
至于给人家“送礼”买的烟呢?更像是我们心甘情愿的…
虽然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切,又能怎么办呢?好在人身安全没有问题,在这里上班也没什么问题,也不可能再被骗什么东西了…可毕竟不是自己选择来到这里的,心里始终不舒服,还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
上班的时候,我们满面忧愁,心事重重。下定决心,不管怎样,再过几天要想办法把身份证拿回来,然后就赶快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陆陆续续又有了几个跟我们同样遭遇的年青人,年龄比我们大一点,被骗的也比我们更多——两条中华香烟。哈哈哈,我禁不住有些苦中作乐,我们还不算最惨的,三个人也没被骗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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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后,想好理由,我们找到那个胖胖的负责人。说我们刚刚高考完,这几天要填报志愿,必须回家一趟,想要拿回身份证。我们几个小菜鸟,哪里骗得过老狐狸。这个老男人一拖再拖,始终说身份证不在这里,要过几天才能拿回来…
…分明就有人看到我们的身份证,就在他的抽屉里…
新来的一人,了解到事情真相后,每天就躺在床上睡觉,什么也不做,就等着负责的人给回身份证就走,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
我们几个人却没有这样的胆量,不敢跟他们正面对抗。只得每天去软磨硬泡,乞求快点拿回身份证,离开这里。
终于,历时半个月,我们总算拿回了证件,一刻不停地,先离开这里再说。
离开这里,呼吸上第一口自由的空气,内心轻松,舒服多了。这时才了解到,原来我们身处在南六环,几乎是快要离开北京市的范围了。
接下来去哪里是个问题,我再也不敢投机取巧,想着找一份高薪的工作了。眼下吃住都是问题,当务之急,是赶快解决这个问题。
十八岁的我第一次意识到。当一个人吃饭睡觉等基本需求都是困难的时候,自尊什么的都从脸上拿下来,再甩到地上,用脚把它踩稀碎吧。
我们都不敢跟家里人说这件事。
默默地回到我唯一熟悉的新发地,这是一个大型农批市场,也有一个很大的物流园区。我们在公交车站附近的布告栏,找到一个招聘搬运工的工作,管吃管住,我们毫不犹疑地就去了。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恶劣的环境,一间大大的空房子,里面摆满了高低床,仅留下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过道。大通铺似得,我已经数不清能住下多少个人,反正很多。正是炎热的大夏天,也不用什么被褥,每张木板床上铺着一副草席,这便可以睡了…
晚上吃了一些半生不熟的白米饭,菜是炒冬瓜,没有一点味道。随后我们被安排了一份工作,跟着去装卸一车厢的书籍,我们的工资按搬运的重量计算,一吨13块。夏风凉爽,我们干的起劲,回到住所已是半夜十一点。
我依旧数不清这间屋子里睡了多少个人,伴着空气中浓烈的汗液酸臭和各种奇怪的肉体味道,以及累了一天的工人们响亮的呼噜声,我竟睡的香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