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外婆就这样在一个秋天,在大舅家的床上奄奄一息,最后在大舅怀里闭了眼,享年86岁,她最终也没有等来她的二吖回来,送外婆出殡的那天,我们在大舅家吃了最后一顿饭,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长大后妈妈的兄弟姊妹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吧,唯独缺了二舅,没有人提这个话题,只是心情沉重的各自吃着饭。
我也是在外婆的葬礼上再一次见到我表哥,他还是那么白那么瘦,瘦到都有点脱相,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在角落里发呆,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偶尔在外婆的冰棺前若有所思,他应该很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吧,被外婆外公和爸爸妈妈宠着,现在他都失去了,怎能不难过,他不再跟我们说话,沉默着,这里没有他的家,没有他想要的爱和关怀。
我们都在大舅家楼上打地铺睡觉,我看到他睡觉时身体笔直紧绷着,双手交叉着环在胸前,紧皱眉头,那一刻我好像能体会他的不安全感,他内心的恐惧,当一个人失去了至亲,没有了爱,应该就没有了活力了,死灰一样,我看了他那样我直流泪,可是他已经不再跟我们说话了。
第二天他就搭车回了安庆,那是我们至今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据说后来,他始终没有再走出家门,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没有人劝得住他,他拉黑了所有家人的联系方式。
之后每次家里人去探监,都不主动提起表哥,我记得很早之前,应该是在二舅进去不太久,她还是很想念他的丈夫吧,虽然他们经常吵架。他还给我看过二舅在监狱里写给表哥的信,她说她一直留着,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告诉表哥爸爸一直很想他,大致内容是“爸爸希望你能好好读书,不要太思念我,以你的成绩和你的聪明,考上清华我都觉得是可以的,你长大了要照顾好妈妈,是爸爸对不起你们,爸爸也希望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现在做不到了,你要靠自己强大起来。”诸如此类的话语,我看过是一个绿色格子纸上写的,那字迹我依然记得,很俊逸,却字字含着血泪,他应该很后悔吧,后悔在最好的年纪,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保护妻儿的权利,人生啊,又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以用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呢,他不知道他最宠爱的儿子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活泼可爱的胖小孩了,而是一个可能患有抑郁的整日封闭自己的人了。
表哥之后再也没有去看过二舅,二舅妈管不住他,也教育不好他,只知道一味地纵容和服从,一言不合就会吵架甚至离家出走,二舅妈在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这就泣不成声,可是她却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她在前几年跟家里亲妹妹借钱还有借贷买了一个小房子,现在靠在人家家里做保姆维持生计,之前还能在抖音里看到她在她妹妹的房产中介公司里干活,穿着工作服,现在抖音都关闭了。
二十年真的恍如隔世,好像一眨眼功夫就到了,本来以为二舅出来是遥遥无期,现在他要回来的消息就这样被告知,外面的世界经历了太多的变化,已经跟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二十年来没有人知道他每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应该是早就适应了里面的生活,但终究是一个看不到阳光,呼吸不到自由空气的地方,甚至会让人丧失活下去的勇气都地方。
没有人知道之后该怎么去让他融入这个社会,妈妈在得知二舅要回来的那晚上,就迫不及待在网上给他挑衣服,可惜疫情封住了她的脚步,不然她能立马就要去监狱门口等着。
好像二舅妈和表哥已经知道了二舅就要回来的这个消息,都希望二舅能在之后带他走出来,但我感觉这很难,这么多年缺失的父爱已经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只有靠烟和游戏麻痹自己,骨子里已经是一个自卑的,对外界产生恐惧的人了。
我不知道之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不知道手足之间这么多年没见,白首对白首会是怎样的心情,他的兄弟姐妹已不再年轻,一双父母也离世,泉下若有知他们的二吖能活着从监狱走出来,应该也会安息了,他想念的儿子也长大了,可惜已不再是他想的那样。
人生无常啊,投胎到这世上走一遭,却早已写好了剧本,都是匆匆过客,只不过有的人走着平坦的路,有的人却要用大把的时间,甚至是二十年在另一个空间来渡劫,后面的日子希望多一些顺遂。
他出来了,他回来了,希望他的劫渡完了,之后能开心一些,不管遇到怎么样的困难,兄弟姊妹团结一些多帮助他一下吧,毕竟之后的日子再不济也是充满阳光和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