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听一段我的诗:《情书》
我俩的话语有些多了,还没有人期望过用射出的子弹去堵窟窿眼会产生好效果,但你一言我一语起了些作用。
整个黑帮都在追杀我,我在一意孤行,没有人愿意给我好脸色看,大块头还在犹豫。他铁着脸站着,手早已经收了回去。我们就这样相互看着,就像船工望着水里蹦蹦跳跳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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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识趣的酒保走到了我俩中间,用一块苍白的毛巾装腔作势地在桌面上摆弄了好几下,拿起那只只剩冰块的酒杯,换上另外一杯。
我将桌子往前推了推,木质脚底的粗糙在水磨石地面发出惊人的尖叫,他只向前走了半步,另一只脚没有抬起来。我用一只用惯了的厚实指甲在桌面上轻敲了好几下,但没有人在意这个。
在这个喧嚣的世界,哪有人会留意你在耍什么鬼把戏。
“送他一杯干味马天尼,不加冰,也不用往杯里吐口水。”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叠钱,用两只手指夹着它们,轻昵得像走在油锅上的蚂蚱那样将钱放进托盘里。
“只要舍得往火山口里灌冷水,再操蛋的地狱口也会变成干净的湖泊。风头迟早要过去,你在拿最好的彩头。不赌一把,你永远都只是个了不起的廉价打手。”我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人群里走去。
曼妮已经走到门口的地方,乔正用最后一丝力气收拾那三个愣头青。他健壮了,自从差点丢了性命开始,他找到了一些与即将到来的意外抗衡的决心,他大概成天在想复仇之类的把戏。
我闲着没事从兜里掏出了一只钢制打火机。我喜欢它,明晃晃的,有质感,我也喜欢那把折叠刀,我经常用它削指甲,有时用来削苹果,但我把它送给了大个子。
有些用顺手或者看顺眼的东西,简直可以充当你生活里的主角,那个弹钢琴的女人终于看了我一眼,就像曼妮。
我和乔一直在蹲守,差点儿没藏进曼妮的上衣口袋里。
即使在这个逼仄,阴暗,毫无人情的城市里,曼妮一直保有着一颗对死怀恨在心的虔诚。她在阳台上养花,用死气沉沉的眼睛望街面对门的铁质栏杆,读都市新闻里最血腥的报纸版面,买了三本凶杀类的无厘头小说,偶尔翻翻法律书籍,这些都只是装模作样。
她唯一做得最认真的,就是将自己花了重金买下的有金缕玉衣一样隆重价码的晚礼服用一把新式裁缝剪刀一块一块地剐了下来,像屠夫削猪皮上的低等皮脂。
没有人说得清楚哪天才是过去和将来的转折点,只有你在翻很长一段时间的烂账本才看得出来。她在为一些即将到来的事做准备。
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这样想的,幸福稍纵即逝,坏消息接二连三。当你把一个个恰巧认识的女人的照片踢上墙,每天为她们上香,估计你也痛快不到哪儿去。
那十个女人的死亡照片,被她看成了人到中年时值得告诫自己的十个寓言故事。她大概在怨恨毛瑟,也在同情那些女人。
我从望远镜里看着她,像从万花筒里看星星,近在咫尺,呆板,真实,画面干净得让人害怕,有时能看清她前额上的疲软皱纹,那是黑夜不愿在常人脸上褪去的细痕。
看上去没有一个人在监视她。周围静谧,楼上楼下都是干正经事的五好邻居,街道上到处都是花香,路边的栅栏即使被风刮倒了也没人管,汽车压过柏油路面的声响像点钞机那么有规律,风和阳光打着卷儿到处飞舞,人间美好的一幕放在每个人的心里都值得尊敬。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五个不同角度的房间里,从四面八方对着她敞着银灰色玻璃窗户,不管刮风下雨都没有动弹过。只有一个装着机械脑袋的中年男人在风掀起窗帘的时候,来不及缩头暴露了出来,他的脑门很大,看上去黑乎乎的一片,像摆锤。
我过去的一周里,我和乔一直在保护曼妮,我不希望和毛瑟相关的最后一个女人死于非命。看上去我的想法很幼稚。
他们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看上去很简单,他们在等我而不仅仅为了杀死曼妮。我和曼妮已经成了关在猪笼里的两只呆头鹅,他们势在必得。
我想我需要一把五连发的追踪导弹或者天大的热油锅,否则,我刚抬手就能收到五发钻进头皮缝里的点三八钢芯子弹。然而现在,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只够用一只手抠另一只手的长了倒刺的指甲盖。
所以,我在今晨给曼妮拨了电话,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等不及了。
电话接起很久之后仍然默不作声,我就像走进了一个到处都是墓坑的荒山野岭,我先开口。
“嗨,是我。”我想朝着空旷的荒野大喊。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曼妮问我,
“我希望每条自来水管里流的都是威士忌,香辛料和干果香气十足,带有一抹令人陶醉的香橙树丛气息,还有女人的淡淡愁丝。”
“约个地点。”
“街对面,有青石板路面的水槽,落日余晖在里面打滚。”
“大概是‘明日之星’酒馆。”
我说是。当她问我为什么选择那里时,我果断地挂断电话,我不想说这和叶苏儿有关。
我期待和她见面,就算我会带给她眨眼将至的危险,我得想方设法把她踢出猪笼子里。
她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带着三个月前的惆怅和朦胧,仿佛一觉醒来就来到这里。她站在五米开外的大厅中央望见我,对熟悉的酒吧视而不见,与我的约会却能勾起嗜酒的欲望,她扬起下巴向我挑衅,面上的微笑像粘稠的酒液在玻璃杯里荡漾。
她抬起手朝我打招呼,风衣被扯开一条巴掌来宽的襟口,露出一块浓紫色的布块。领口开得很低,像极了她独居时没见怎么换洗的蕾丝内衣。勾动的往事一幕幕就在眼前。
那个弹钢琴的女人也在看她,美丽的女人到哪都是压在嗓子眼上的烈酒,她手中的活儿差点因为曼妮跑了调。
她朝我走了过来,闪亮的皮鞋压过红地毯,头顶上的发钗点亮的紫色光华就像教堂里响起的祝福之钟。她蹙着眉头,有一丝无辜受过后的惊喜在炸裂,眼睛乌黑明亮,金光闪闪,巨浪滔天。
我不该来见她,她每向我走上一步,我的眼睛就往后缩。
如今的黑道太猖狂,至少在今晚,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恰巧被我挑中的酒吧里。
四周的墙壁朝她聚拢,世界在变小,只剩一条半米宽的仄道够我们走下去。有些人在向怀里掏东西,有些人将酒杯推到桌子中央去,有些人在用白手帕擦冷汗,有些人在低头咳嗽,两到三个便衣警察用大拇指和食指使劲捏着裤缝线。所有人都试图将过去不敢放肆的阻滞彻底排出体外。
没有几个人闲着,周围充满了即将复活的鬼影。
说到底,约会就是一种把戏,就像报纸上刊登好的黑色字眼,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排成一个方块,看上去平常,却给出版社留下过许多麻烦,出了今晚,我们大概会被登到最流行的报纸上。械斗一触即发。
她是我见过的美丽女人之一,也称得上最后一个,其它与我相关的女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非得要说不是最后一个,我顶多拿叶苏儿垫底,有可能会顺路带上这个弹钢琴的老妹,但她的美仅限于坐在吧台前弹钢琴。
我看着大厅中央的红地毯闪闪发光,水晶吊灯在风里轻微颤抖,砌在门口的那扇大门像停尸房里的自动门毫无生气地合上,那个举着头颅显得吃力的铜锣嗓音被那个男人从喉咙里挤来挤去。
说实话,我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了,越是离那个弹钢琴的女人越近,我越能感觉到一种被困于现实的挫败。
我希望少校去保护叶苏儿,但戴着金钥匙的古梅照样能从顶楼上跳到硬得发灰的水泥地上,有人敢于越界。
我想将曼妮甩出一个大漩涡,自己又不得不跳上喜马拉雅山顶。我想和眼前的女人一起弹钢琴,调情,比谁的衬裤更坚实,玩数鸭子游戏,说不定她能从裙子底下伸出一只红毛大手将我抡出酒吧,但我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
曼妮,此刻成了我最想见到的女人。
此前是个鬼把戏,现在却不是了,玫瑰红的香水味道和粘在衬衣上的滚烫血迹,都是今晚的第一道光。
她必须在今晚死一次,至少得让大家知道她死了,往后就没她什么事了。有些时候,死比摆脱麻烦要简单得多。
大厅里乱作一团,鬼影开始斗殴,一方人马和四方人马斗得嘣嘣响。
我张开手将她搂在怀中,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量。她只能早早地放弃抵挡,她唯一妥协的方式就是让整个身体贴上我的胸膛。
我不停地吻她的头发,用力抱紧她的臀部,大口抽吸着香水味道和从她鼻腔里探出的乏力呢喃。我粗鲁得像石头裂缝里蹦出的火星子,用嘴唇翘转她别过去的脸庞,并对她说“吻我”。
如果不是碍于场合,鬼晓得我到底想干什么。
她开始疯狂地吻着我的嘴唇,潮乎乎的鼻息像火山口上带着尖刺的玫瑰。还在犹豫什么,快将我伸出的舌尖吞进肚子里去。她做到了。
多头旋转灯和宇宙球灯都是好东西,如同黑白无常一样将人身上的鬼魄黑影一个一个地拉扯着东跌西荡,混乱的场面犹如飓风刮过海面泛起的巨浪,只要有灯光钻过的地方就有械斗,呼喊,醉人的喘息,桌子如铃铛在众人的手上打滚,血滴发出刺啦的响声。
只有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和用脖子举着大半个身体的男人舍不得离场,他们趴在钢琴架下,用一只手臂护着头,用空出的手臂相互拥抱。
这是我见过最认真的两个人,即使放下手中的乐器,也不忘像音符一样瑟瑟抖动。
“羊皮本果真是谁留给你的?”我抽出舌头,咬着曼妮的耳朵根说话,我生怕张开嘴就会丢掉它,我尽量轻声些,声音含糊不清。
“古梅,这件事没必要骗你。”她的眼里流出眼泪,一滴滴滚落在我的脸上,就像从人群中抛来的匕首,割着我的脸皮发疼。
“她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很痛苦。”
“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你从来都不舍得追问我几句,好让你的自信更打眼,即使在走投无路时也表现得那么狂妄。”
“你该说的自然会说,不愿说的即使说出口,也不见得那么可信。我从来不逼任何人做不愿做的事,例如....”
“例如什么?”
“例如让你脱衣服。”
“少爷。”她用力地挣脱我的怀抱,用纸筒一样长的眼睛看着我的脸,我能从她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一丝闪亮的痕迹,但这种痕迹遥远,若即若离,全靠勇气支撑,有一闪即逝的危险。
她伸长双手抱着我的脖子,换成她拥抱我的姿势,我微微曲下身子,正巧用前额抵着她的发际线,发根有些粗糙,像坦克履带留在泥地里的压痕,“毛瑟从来都吸毒,我明知道不是个好事却阻止不了。
我想过要离开他,剥开包装纸的巧克力迟早要化掉,还不如含在嘴里痛快。
他既不反对也不赞成,时间就是在这种相互消遣中流失的,但爱情不是。
我爱过他,为他难过,也为他担忧。这是一个烙印,等到你找不出爱的理由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个烙印,它会让你想着灾难只是一种考验,我永远要做好在桥头等他的准备。
他收拾不了了,吸毒的人都有些软肋,没有一般人那么坚强,坚强是一种好习惯,毒品能将体内那些优秀的品质化解掉,包括尊严和友谊。
如果他心存一丝坚强和自尊,我宁愿看到他是死于自杀。”
“愚蠢的人很多,最愚蠢的人只是其中一个,他也是。”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冒出了这句蠢到家的话。
但这话不坏,有些道理,我得继续说下去,我得打破纯粹的沉默,虽然周围打杀声音一波又一波地在叮叮当当的节奏里像叛逆的舞步,“他没那么好的力气,拉不开那么长的口子,这不是打开文件袋拿法律文书那么轻松。他的死和毒品没有直接关系,他付得起抄水表之类的开销。”
“那还不是毒品害的,还不是丢了魂似的宁愿受制于人。”
“不是,他们只是在玩蛇吞尾巴的游戏。”
“说得简单点。”
“羊皮本是古梅给你的,我似乎读懂了那些长得像老人胡子的摩尔斯电码,我掀了一个埋在老树根下的巫毒娃娃的老底。
毛瑟死得突然,但做了些准备,死之前将羊皮本丢给古梅保管。巫毒娃娃的诅咒没有失灵,十个女人都死得很痛快,古梅只是其中一个。
杀手动了些心思,让她看起来死得体面些,咬住嘴唇推人下露台的时候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时辰,这对于凶杀科的人来说就像捡起一件被风刮落的衣裳,对于户籍科来说只是在死亡名册上加个逗号,对于我俩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会是什么?”
“往糖拌饭里加硝化甘油!”我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她的肩膀瘦削,冰凉,有一种能轻易被人揭开皮肉的懦弱,我不知为何会产生如此错觉,我使劲握着她的皮肤捏揉,恨不得将我俩都捏成像阿蒙森和斯科特那样的小泥人,“我们将坚持到底,但我们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我不害怕。”曼妮顿了顿说,故作坚强地昂着头抹眼泪,抹泪的手指掠过发丝的时候打了个哆嗦。
“我该和你告别了,亲爱的。阳光猛烈,凉风习习,爱的力量大于死亡。”
“你恨毛瑟吗?”
“没什么可恨的,保险公司到处说谎,医生手里的药品清单比豪华酒店里的皇家套餐还仔细,警察想打盹的时候才出来执勤,丘比特公司上市,如果这些都不值得我关心,我哪有心思想毛瑟那些烂事。”
“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小孩子如果看不清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会凑近搞清楚。所以我,把毛瑟的死因当成了一块生锈的金疙瘩,想看清楚些。我只是向前跨了一小步的人。”
“仇恨和不满给人带来的偏见折磨不了你这个心存墓地又向往圣地的男人,但你也别妄想兜得住一件锦襕袈裟。
走吧,白少爷,你不值得为任何人搏命。”她抱住我的身子,然后又狠狠地推开,似乎捏起一块苏打饼干又毫无胃口地放下。
我抓着曼妮的手腕久久不愿松手,我在期待什么,我的眼里光彩依然,在屋顶打转的镭射灯线在我的眼里闪烁,我在等她一句正式的告别。
我侧脸望着钢琴架下的女人,她短头发的发梢挂在嘴角,用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望着我,腿很长,很白亮,在卷缩的身体上有突破黑暗重围的穿透力,我的眼里被那双腿占据了。
如果我敢说出心里话,她保不住真的会用最粗暴的方式对我,就像对待琴键一样将我压在手指下压得死死的。
打杀的声音顿时减弱了下来,我知道这只是一枚空爆弹在爆炸后留给人短暂的思考时间,这个时间不会很长,只够让我将是否应该扑过去抱她逃离困境这件事想清楚。
“杀毛瑟的人进屋之前通过电话,毛瑟在书房里接待他。房间里没有任何响动,只有他转动门锁走出书房的时候惊醒了我。他身材矮胖,腋下洒古龙香水,双手戴黑皮手套,俯身看我的时候有用鹅毛掸子将我闷死的勇气,幸好被电话铃打断了决心。开门时用左手。”
她又投入我的怀里,但这次没那么温情,纯粹是为了将心底的声音喂到我耳朵里。
“你怎么知道他是左撇子?”
“右开门的门梁撞上了他西服上的某个铜纽扣,也许是一枚清脆的钢表表盘。我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差点将我左侧锁骨撞得粉碎。”
“你还有什么记得清楚或者记不清的都得说出来。”
“凶手肯定是你们身边的人,虽然我认不出来。你得放冷静些。”
“你了解真相,你的直觉告诉你不该对我说真话,你怕让我伤心,更担心我撞上露了尖角的冰山,你以为我会知难而退,所以你一直隐瞒我。然而,没想到我没有善罢甘休。然后惹祸上身。”我扶过她的头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头上。
“你是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善良的男人。但如果我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就看出了羊皮本上的密码,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毛瑟在利用你贩毒,现在我还在利用你查出杀死毛瑟的真凶,诱导你给毛瑟报仇,你会不会感到我是多么自私,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有一点点,但不是很多。”我温柔地看着她说。
木地板坚硬的质地从鞋底传到我的脚跟,我在精细地分配膝盖上传来的力气,大腿有一股肌肉像纤维绳子拉着我不断向前,我呼吸着从周围聚集的空气,甚至能从大堂里辨别出丁香花瓣走向枯萎的酸味。
大个子斜刺里冲了过来,有两个全身染了“血腥玛丽”的青年试图去阻止他,新哥站在门外不远的黑暗里抽烟,我盯着大个子飞来的拳头。
我被他击倒在地,他对我提出的条件动了一点心。
眼冒金星的感觉好极了,脑袋嗡嗡响的感觉也很周到,我终于被他击倒在地。我的手上一轻,曼妮挣脱了我的手心。我松软地躺在那里,玻璃渣子扎进了我的后背,一股热流在后背上带着凉气顺着背阔肌流向地面。
“对不起你,白秋,你要恨死我才对。”曼妮嘴里发出的呼喊声像被按在水塘里的火车汽笛,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像被巨兽拖进了洞里。
大块头大概掳走了曼妮,干得不赖,没有人对实力和过高的筹码有偏见,见好就收和见利忘义都是一码事,他被我说动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就算是你亲手杀了毛瑟也没什么对不起的。”我躺在地上喃喃地道。
要不是一只长了眼睛的玻璃瓶子砸中琴键,要不是那个女人的惊呼声在我耳朵里跳舞,我情愿这样躺地不起。我甩了甩头,摩挲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手伸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扬。”她瞪大眼睛望着我说,
“好了,扬,你得靠那双腿走出去。”我朝她的腿指了指,回手用同一根手指头摸了摸鼻子,就像拿起穿在她腿上的肉色丝袜闻了闻。
“看得出你在约会。”她胆怯地看着我,从玻璃渣子堆里悄悄地站了起来,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挂在嘴边,不明显,灯光很暗。也许是出于礼貌,也许是出于吃惊,她大概想不到其它能应付我的招数。
“我们看待事物的方式,决定这一切。我乐意听你这么说。这不是一个适合约会的地方,因为它叫明日之星。”我拉着她的手掌,细腻光滑,直挺挺的,不带情感地顺从于我。它迟早会从我的掌心滑溜溜地跑得无影无踪。
但这不重要,任何人都会从某个世界中离去。从无法攀登的激情炼狱走过一回,才会懂得克服激情有多么令人举步维艰,她迟早要和我告别,但忘记我却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办到的事情,我的记忆也会留下她身体的清淡余温,就像曼妮。
钢琴架下的大头男人阴森森地望着我们,他看起来有些恨我,在埋怨我搞砸了他的音乐会,但恐惧让他伏低身子一动不动。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疑惑地转过头,声音很小。我拉起她的手一路狂奔,从头顶飞过几把呼呼作响的西班牙战斧一样的尖锐黑影,它们在空中打着转,像守夜的猫头鹰从树梢上疾驰而下。
有几个漂亮的小伙子还在挤着眼睛动脑筋,他们摸着肚皮上的伤口躺在血泊里,我抱起她从他们的身体上跃了过去,就像跳过没过膝盖的玫瑰花丛。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今晚当成我为你准备的歌舞酒会,或者我找机会再给你办另一个。但不是这里,你可得等我。”
“喔......”她走出了大厅,来不及回头就被如潮水般阴冷的黑暗淹没,我有那么一刻不愿望着她离去,虽然明知道无法避免。
新哥递给我一把一尺来长的钢制长刀,刀柄上缠着布带,拿在手里软绵绵的。刀刃明亮照人,就像扬的可人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