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掐架
第二天，我的两个女儿就跟着他们三个臭小子去玩了，我呢，就想把阔别已久的故乡好好看看。
故乡已经变得相当热闹，虽然以前就是个集镇，妈妈是从这集镇上来的，也可以说我们这个小家是从这个集镇上来的。
很多人认识我，见了我就打招呼，可是也有一些人用不怀好意的眼色看我，但是只要被我犀利的眼神一看，马上羞愧地低下了头。还有一些妇女在我背后议论我，我回了一下头，马上离开，我不明白这帮人奇丑无比，就喜欢搬弄我们的是非，人丑也就罢了，连心也是这样的丑。小鸡不尿尿，各走各的道，何必一天到晚把眼睛盯在别人身上呢？活得累不累，把我们的花花事，当成自己茶余饭后的谈资，注定在闲言碎语中丧失了自己的人格。
但是我知道，我走之后这样的声音还会存在。
我走到一个岔路口，正准备登上废黄河大堤，看一看废黄河两岸是不是还是那样的浩瀚与广阔。可是后面似乎有脚步声，听声音像个小孩，我一回头，他躲在了一棵落光叶子的柳树后面。我故意也在一棵柳树后面藏了起来。
等他靠近我的柳树时，我猛然出现，捂住他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
“不用猜，你是李艾花。”
我猛然放下了手，“妈呀，你怎么一猜就中。你是谁家的娃？”
“王胜利是我爸，你说我是谁？”
我一看那孩子，简直活脱一个小王胜利,，“你是王胜利的儿子？”
“如假包换。”
“哈哈，你叫啥？”
“俺叫王三丰。”
“你跟踪我干嘛？”
“这和我娘有关。”
“小牙医。”
“你怎么知道俺娘的绰号。”
“那是，这绰号还是我取的呢。”
“啊，我来找你是有事的。”
“你找我，有啥事？”
“这是和俺爹有关系，也没关系。”
“你直说吧。”
“俺娘告诉我，是你偷走了俺爹的心，将来等我长大了，俺娘让我把你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的心也偷走。”
“哈哈哈哈，小牙医，真是深谋远略啊，竟然想偷俺家丫头的心，亏她想得出来。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俺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家丫头长得不好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俺就是觉得罢了，您也别多想，俺娘说的话也未必都对，俺看你不是坏人，俺爹也不是坏人，你们俩的事，只有你们俩知道。”
我的天呢，这哪像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啊，王胜利，你他娘的真会教育孩子。
“那，王三丰，你觉得我们废黄河上谁长得好看？”我故意逗逗这小子。
“哈哈，我不好意思说。”王三丰羞红了脸。
“说吧，这儿就我们俩。”
“我来告诉你，”他趴在我耳边说，“我觉得我们废黄河就你和李道远的老婆潘玉魂好看，其余的俺都看不上。”
“哈哈哈哈，你这个臭小子，果然人小鬼大。”
“不许告诉别人啊？”王三丰对我神秘地说。
“我不会说的，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嗯，拉钩！”
“拉钩。”
“那我走了，艾花姑姑。”
“你叫我姑姑？”
“那让我叫你啥，叫你妈妈？”
“唉，乖儿子，给你爹问声好。”
“哈哈，拜拜！”
“再见！”
小家伙走了一段路，猛然停住，对我喊着说，“艾花姑姑，如果你家丫头看上我，你可要做我的丈母娘。”
“好的！我答应你。”
小孩子童言无忌，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后来李道远告诉我，王三丰经常到他的商店里来玩，我想小孩子嘛，能有啥。
新年的阳光，洒在每一个角落，大把大把的，这个时候太阳公公是最不吝啬阳光的。
废黄河的冬日是寂寥的，冬日里的废黄河是萧索的。也许要忍上一个冬日，一切才会归来，小麦忍冬的耐性最好，被霜捶打，被雪覆盖，被牲畜踩踏，被人践踏，但是只要有阳光，它就能坚忍不拔，只要春天归来，它就能拔节向上，有直刺云霄的锋芒，脱颖而出，给废黄河的儿女一个丰收年。
我所爱的那个人，在我见不着的时候，我是日思夜想，如今近在咫尺，也只能日思夜想，就算在路上见着，也没了言语，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唉，王胜利啊，你也怕了，人言可畏，你家小子这么大了，也许替他的未来着想，你来了个此时无声胜有声，可是千言万语我们也说不尽，这辈子无缘做夫妻，下世为鬼也要成双成对。我的王胜利啊，我是不是也长在你的心里，我是不是也在你的梦里。
女儿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就把他们送到学校。
一到学校，就翻了天，因为我的两个女儿，说本地话不够流利，被视为异类，常常有人欺负她们，但是她们俩很厉害，因为在海边长大，动作利索，向来不让欺负她的人占便宜，根本不用李家三条汉子出手，结果这就引来老师的愤怒，她们的班主任不知是为了什么，总是看我的两个女儿不惯，吹毛求疵，鸡蛋里面挑骨头，安排我的女儿们做值日，地板已经干净的照见影子了，还不行，非得拖了再拖，并且含沙射影的说，你妈妈可以拖（脱）了再拖（脱），你们俩也一样。女儿聪明，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还口。但是老师对她们如何，回到家也不愿意说，我以为她们俩在学校学的很开心呢。
直到有一天，我从田里回来。王胜利家的儿子，王三丰拦住我。
“艾花姑姑，你停一停。”
“什么事啊，三丰。”
“姑姑，你家女儿，我那两个妹妹，在学校里老是被我小姨欺负。”
“你小姨，为什么？”
“嗨，我对你说了吧。我小姨在我们村的小学里做老师，这都是我爸的面子。”
“你爸？”
“你还不知道吧，也许很多人不对你说，我爸如今是我们高岗村的村支书。”
“你爸，有能耐，是我们部落的首长啊！”
“哈哈，姑姑你说笑了，我这个小姨，什么事都向着我妈妈，我妈妈错了也是对的。”
“那是，人家毕竟是亲姐妹。”
“可是就算是亲姐妹，也不能那样对两个妹妹啊！我说她，又不好说，回来我妈只会骂我。”
“她到底怎么着俺家闺女了？”
王三丰把那话说了，并且说校长已经找过他小姨谈话，小姨不听，仗着王胜利的面子。
听了之后，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老师可真够能耐的，却对俺家女儿这样，我女儿还小啊，我是随你说，我实在忍无可忍，我要去学校找她说理。
“姑姑，有话好好说，犯不着为我那小姨生这么大的气。”
“三丰，你回去吧，姑姑谢谢你，我会尽量好好说的。”
“好的，姑姑，我回去了。”
我看着这个善良的孩子走回去，很是开心。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地里的活干完了，然后在废黄河里洗了一把脸，又把手洗了洗，又把鞋子洗了洗，就直接向学校走去。
学校不远，我去的时候，孩子们课间下课。
女儿看到我来了，远远的走过来。
到我面前，就拉着我的手。
“妈妈，妈妈，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俩，顺便问问你们老师，你们的学习情况。”
“妈妈，妈妈，我们挺好的，你回去吧。”女儿眼神之中流露着恳求，两个懂事的女儿，似乎知道我来的目的，但是也许是怕我和他们的老师吵架。但是如果真要吵架，这架必须吵，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受到这样的欺辱，我知道这些事对一个人也是一种历练，但是士可杀不可辱。
我走到办公室门口，有些见过的小孩，开始不怀好意的打起口哨，或者直接喊我的名字，“李艾花，还走不走？”或者，“王胜利，李艾花来了。”
“你们他妈的给我滚，再让姑奶奶听到一声，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一群小瘪三，望风而逃。
办公室里本来很吵闹，有老师在训孩子，有老师在争论一些事情，但是被我一吼，立马静了下来。
“请问哪位是李盈李圆的班主任。”
“我就是，你是？”说话的是个十八九岁的丫头，我看着和小牙医模样仿佛，只是唇纹更加美妙，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红艳艳的，嘴角抿着，两个小酒窝，一样深浅。
“我是李盈李圆的妈妈，李艾花。”
“哟，你就是李艾花啊！”我一听这口气不对呀，明摆着的有股气没出来，想替她姐姐教训我。
“怎么，您认识？”
“那是，八百里废黄河什么都出，就是难得一出你这朵娇艳欲滴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李艾花，你说是不是啊！”
“哎哟，妹妹说笑了，妹妹有文化，文质彬彬，才是女人中的女人。”我按耐住脾气，想好好说话，就想让她好好对孩子。
“谁是你妹妹？”
“那好，姐姐有文化。”
“我比你小好不，别妹妹姐姐的乱叫，人家有名字好不好！”
“那老师，敢问芳名？”
“别那么文绉绉，我叫萧奈美，我姐姐就是你们口里的小牙医萧凉子，我姐夫就是王胜利啊！这你都认识了吧！哼！”
“原来萧老师和我们废黄河颇有渊源，我倒要看看你肚里有多少货，我李艾花肚里的书比你的汗毛都多，我看你今天想怎么着我。“
“啊，你怎么越说话越掉书袋。”
“俺一个乡里人，怕说话没了分寸，失了体统，所以这样措辞，不知您满意吗？”
“李艾花，你少来这一套！”这个俊俏的小姑娘，猛然高八度，吓坏了所有人，刚才站在窗户外面偷听的学生全被吓跑了，这个时候铃声也响了。
“这堂课不上了，李艾花，你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对你的女儿好一些吗？我告诉你，我对谁好，也不会对你家的女儿好。”
“萧老师，你为你姐姐的事打抱不平，可是这跟我的女儿不能扯上，因为上一代的恩怨不能累及下一代，这是我们废黄河的规矩。”
“李艾花，我也是废黄河的人，八百里废黄河，滔滔流古今。废黄河的儿女应该怎么做，我也知道，就拿你们李家门的那位老奶奶，那样的忠贞，那样的高洁，哪像你，我就是看不惯你。”
“好，既然你是废黄河人，我就直说了，我和你姐夫王胜利，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由恋爱，我们俩就像两棵树，早就缠吧在一块了，就算上头树冠被砍了，树身被锯了，树墩被刨了，可是树根还是缠绕在一起，就算化成灰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化成空气也永不分离。萧老师，你能明白吗？你恋爱过吗？阴差阳错，我们俩不能成为夫妻，但是我们就算一句话都不说，我们也能知道对方的内心，我们就算远隔万里，我们也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告诉你，我们只要一说话，整个废黄河都能停止流动，世界上这种爱就是这样可怕，将来你爱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没办法。”
“呸！恬不知耻。你这些话只能哄骗我姐夫那样的实诚人，骗不了我们姐妹。”
“我没有骗人，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再纠缠你姐夫和你姐姐，我只想好好的过日子，与世无争，请你放过我的女儿，他们还小，你身为老师，更懂得教育的责任，你不能把我的错误强加到我的女儿身上，如果你有什么怨气你可以撒在我身上，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你不能动我的女儿，你不能变相的欺负她们！好妹妹，你生得如花似玉，将来一定找一个好人家，找一个如意郎君，我祝福你，希望您高抬贵手。”
“哼，偏不！”
“行了，萧老师，注意你是一个老师。”校长走了进来，我一看校长不是别人，是沙三泰。“你如果再这样，我表侄的面子也不给了。多大点孩子，容得你这样，我不是告诉你多次了吗？废黄河上没有坏人，只有暂时鬼迷心窍的人，你再不走出来，做一个合格的老师，试用期一过，你就可以离开了。”
萧奈美默默地坐着，不再说话。
“妹妹，刚才姐姐说话莽撞，你别往心里去。”
“哼，才不！”那丫头，也许心里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可是嘴上不饶人，但是年轻人都这样，似乎我很老似的，可是，我还年轻嘛？
女人做了妈，就老了。
萧奈美去上课了。
“沙三泰，你几时做了校长。”
“我是临时的，你四叔走了之后，一直没人，来了几个都走了，我闲着没事，王胜利就让我过来。你回去吧，这儿交给我了。都是年轻人，都这样，我也去忙了，你回吧。”
“唉，谢谢您啦！”
“乡里乡亲的，谢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