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众口,势若悬河,倾泻而下,岂能容身?
吴痕和卫林月刚刚分开,一人从隐蔽处出来,不久后那人就站在了王中庭身后,告诉了今天他的所见所闻。王中庭勃然大怒:“这才几天,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姓吴的怎么老是和我们王氏一族作对?”说到这里,联想到当日套出卫林月的话,心中忽然生出歹毒的一计。
这天,卫林月来到吴痕屋前,正想敲门之时,忽然听到附近有人过来,待那些人转过弯,卫林月看得清楚,正是那晚对她欲行不轨的人。那些人见到卫林月,似乎看到不可匹敌的对手一样,一个个撒腿就跑,卫林月想也没想,追了过去。
那些人跑得挺快,可是却进到了死胡同里,见卫林月追来,赶忙求饶:“卫姑娘,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哥几个吧。我们当时真不知道您是卫府的千金啊。”
卫林月听后不悦:“难道,平常人家的姑娘,你们就可以欺负得理所应当嘛?”
有人回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其实那天是有人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这么做。”
卫林月惊奇得“嗯”了一声,想到当日他们的迟疑,追问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做?”
另一人回道:“这我们可不敢说,他师父可是皇家学院的长老,我们怎么得罪得起,你就饶了我们吧。”
卫林月听后愣了一愣,再问:“哪个长老,你们说清楚点。”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紧紧闭着嘴,似乎生怕说出来自己会有杀身之祸。
卫林月见如此反应,知道追问不到,于是转问道:“那你们刚才是要去哪里?”
一人脱口说道:“吴……”只说出一个字,便被其他人捂上了嘴,那人反应过来,也赶紧不再说话。
卫林月听到“吴”字,一时呆在原地,一个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的猜测浮上心头:“我那天问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他神情紧张,难道真是他?”
这几人趁卫林月发愣,从她身边“逃”了过去。
卫林月不肯相信,再度来到吴痕门前,敲门不见答声,推门而入,没有看到吴痕,只在桌上发现一张纸,卫林月瞟了一眼,上面写着:“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字如凤舞九天,气势如虹,显见没有几十年浸淫难以做到。
卫林月再在附近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吴痕,她心中疑惑:“他假意救我为了什么呢?”想到这里,自然想起羊皮纸一事:“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救我的第二天拜府,难道真是早有预谋?可为什么救了我又不现身?”可是满腹疑云,如何片刻开解,只好暂且回府,打算向爹询问。
卫林月刚走在路上,王中庭迎面而来,叫了一声:“林月。”卫林月没有答声,王中庭却赖着同行。
来到府门前,卫林月询问侍卫道:“我爹下朝没?”那人偷偷瞄了眼王中庭,鼓起勇气道:“老爷刚才在门口被吴公子叫走了。”
卫林月正要进门,王中庭拦住她,故作紧张道:“糟了,吴痕一直想要知道那个秘密,会不会对你爹不利?”
卫林月此刻心烦意乱,不愿多说什么,张口道:“他不会的!”
王中庭再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吴痕城府极深,他接近你,一定另有所图。”
卫林月一想,此事毕竟关系到父亲,便回头再问侍卫:“你可知我爹去了哪里?”侍卫回道:“护城河那边。”卫林月听后,急急向护城河边赶去。
却说吴痕,刚才他正在修炼室练功,忽然外面射入一把飞刀,吴痕出去一看,却不见任何人影,他捡起飞刀,飞刀上穿着一张纸条,写着:“王中庭将卫大人骗至护城河边,欲对其不利,还请相救。”吴痕见事关卫子夫安危,顾不得仔细思量,急急飞奔至护城河边。
几刻后,吴痕人还没到,就听远处有人“啊!”的一声,吴痕速度再加快几步,往河边一看,入眼处有一顶轿子,轿子前躺着一人——正是卫子夫!吴痕赶至身旁,扶起卫子夫,看了看伤势,已然回天无术。可哪怕如此,吴痕还是运起功体,将道力度到卫子夫体内,为他勉强延续几息,之后才问:“卫大人,是谁干的?”
卫子夫勉力睁开双眼,见是吴痕,正要开口,嘴里又喷出一口血,辛苦说道:“林月、林月就托你、照顾了,她看上去快乐自在,可我知道,我对她的关怀太少了些。”
吴痕赶忙点头答应:“我知道,我会的,我会的!”
卫子夫努力的抬起手,从怀中拽出羊皮纸,断断续续道:“这个东西,你……你一定要毁……毁掉!”说到这里已然断气。
吴痕自修道后,一路上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此刻虽然悲戚,但仍能承受。正当他伸手想将羊皮纸完全拿出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喝:“吴痕!”声音中满是愤怒,这份愤怒似乎已酝酿许久。吴痕回头看去,出声的是王中庭,卫林月正与他一前一后而来。
见爹爹倒在吴痕怀中,双目紧闭,卫林月赶忙奔至身边,轻轻摇了摇卫子夫,卫子夫的手顺着胸前无力地滑了下来,羊皮纸留在了吴痕手中。
王中庭这时也已走到跟前,看了卫子夫一眼,痛苦地道:“林月,你爹已经去了。”
卫林月听到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抱着卫子夫的遗体大喊道:“爹,爹,你醒醒,你不要吓女儿,你不要吓女儿啊!”
吴痕好不忍见,紧紧闭上眼睛。
卫林月哭喊了半天,不见爹爹答话,才不得不相信爹爹永远地离开了。这时,她注意到爹爹胸前的鲜血以及吴痕手中的羊皮纸。联想到今日所见所闻,断定爹爹就是吴痕所杀,因此也不追问,吴痕自然也就无法辩解。卫林月悔恨地道:“是我太天真了。”说完,猛然推开仍然抱着爹爹的吴痕。
吴痕被猛地推开,不免有些疑惑。
卫林月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中意的人,他脸上带着不解,神情极尽无辜,卫林月同情地摇了摇头:事实就在眼前,他竟然还想着欺骗自己。一时都替吴痕感到心累,再想到自己再无亲人,世事纷扰,人心繁杂,自己又如何一一应付?这一会功夫,卫林月就万念俱灰,她顺手拔出王中庭的法剑,向着脖子抹去。
吴痕被推出较远,想要相救已然不及,还好王中庭赶忙拦住:“林月,你做什么?”
卫林月伤心地道:“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是我害了爹,是我!”
王中庭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害死你爹不是你,就算是死,你也要先报了杀父之仇!”说完对吴痕怒目而视。
吴痕见王中庭如此看着自己,以为他仍然对上次之事耿耿于怀,因此也未作声。
卫林月终于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喃喃道:“不错,我要先报仇。”一语未毕,拿起法剑向吴痕刺了过去,好在卫林月手上无力,吴痕得以避开这毫无征兆地一剑。
吴痕抬头诧异地看着卫林月,道:“林月,你疯了?”
卫林月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着笑容,这是嘲讽自己的笑容:“是,我是疯了,不然也不会把心事说给你这样的人。”
吴痕更感奇怪:“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林月回道:“事已至此,你还要装吗,还有必要装吗?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接近我爹,好让他帮你破解羊皮纸上的秘密?”
吴痕见卫林月眼中满是失望痛苦,心知苍白的解释无用,便转面对王中庭令色道:“王中庭,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王中庭冷哼一声:“吴痕,你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大丈夫?”
听罢,吴痕想起那张纸条,便拿出扔给王中庭。
王中庭看了一眼:“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一直喜欢林月,又怎么会杀害卫大人。”说着,故意将纸条在卫林月面前来回晃动。
卫林月一把夺过纸条,见上面写着:“王中庭将卫大人骗至护城河边,欲对其不利,还请相救。”看罢,目光顿时望向王中庭。
王中庭忙道:“我和你一路同行,哪有时间?”
卫林月听后,忽然想到吴痕桌上写的字,再看向纸条,只觉两份字迹大有相像,当下对着吴痕念出几句话来:“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吴痕听到卫林月念起自己刚写的诗句,一时未解其意,思量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那里不对,原来这纸条上的字迹是仿照我的!”想罢,狠狠地看了一眼王中庭:“你竟然如此用尽心机!”
王中庭道:“自作孽,不可活,吴痕,拿命来!”说完,从卫林月手中夺过自己的法剑杀将过来。王中庭为此算尽心机,此刻见计谋得逞,不由心花怒放,一时更是如鱼得水。却见他虽然与吴痕打斗,可是处处将卫林月护在身后,似乎是为卫林月遮风挡雨,可实际上,他深知吴痕不会拿出栖霞剑,如此一来,吴痕除过躲闪他的进攻,只能用一种手段对抗,那就是彼之矛。而彼之矛若是使出,剑气回转下,不是王中庭受伤,便是卫林月。两种结果都是王中庭乐见,自己若因为卫林月的父仇受伤,佳人岂不对自己刮目相看;卫林月若是被吴痕所伤,吴痕岂不坐实罪名?当然,如果吴痕非要受死也无不可,他死了,这个冤屈更洗无可洗。退一步来说,即便吴痕逃走,那今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吴痕蒙受此冤,辩无可辩,与王中庭的打斗也落在下风。
见吴痕节节败退,王中庭更增了几分得意:“吴痕,不如引颈自戮,也好死得体面。”
吴痕果真想到:“不如以死明志。”转念再想:“可是我若一死,此刻心灰意冷的她,不定会做出什么事。”于是飘后数丈,对卫林月道:“好好活下去,我等你来寻父仇。”说罢,金之力划向地面,顿时尘土飞扬。等飞尘散尽,已不见吴痕踪影。
王中庭见吴痕遁走,心中也松了口气,他也有些担心吴痕祭出栖霞剑,所幸他猜得不错,吴痕此刻只能隐忍。王中庭走回卫林月身前,安慰道:“林月,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卫林月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将卫子夫遗体抬回家去。
卫子夫之死,弄得朝野震动,无人不痛恨吴痕,无人不想除恶务快,连累傅剑寒也成了养虎为患之人。这也难怪,中丞大人王朔极擅权术、极富心机,多年来,他极尽所能的懈怠王志,皇上早变得沉迷玩乐,懒理朝政,朝中一切事务都由王朔和卫子夫打理。这样的背景下,王朔曾多次想要增加盐税地税等已有赋税,而且还妄想增加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赋税,诸如使用铁器就要交税的铁税、喝水就要交税的水税、走路就要交税的路税,幸亏一直以来卫子夫据理力争、大加呵斥,这才使许多苛民刮民的、骇然听闻的政策搁浅。如今,卫子夫倒下,王氏一族的野心再也没人阻挡,万千黎民再也无人庇佑,眼见水深火热的生活到来,可懦弱如他们又怎敢痛恨奸臣?怨声载道、民怨沸腾之余,只好把这一切归结在吴痕身上。如此一来,大街小巷,妇孺孩童,无不是叫骂吴痕之声,更有人拿起菜刀,有组织有纪律地在幽州城找寻着吴痕。
卫林月本想将父亲安葬在皇家学院的娘亲之旁,可从前卫子夫得罪了多少小人,此刻,早在朝野风言风语,使卫林月想要这样做也不能。卫林月无可奈何,只能将父亲埋在了望月小溪这个人人不愿再来的地方。之后,她整天沉迷于父亲以前的书籍中,想从这些记载着五行之力、法阵之术的书中找到打败吴痕的办法。
这日吴痕换了装束,一路小心谨慎的东躲西藏才得以进城,他再次到河边,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可是仍然一无所获。连续几天费尽心机的藏觅奔波,早使吴痕身心俱疲,此刻来在护城河边,他才想起卫子夫的临终之语,拿出羊皮纸看了几眼,心道:“卫大人说你是不祥之物,一定有他的道理。”想罢,就要用栖霞剑毁掉。
这时,卫林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想要毁掉证据?”
听到卫林月的声音,吴痕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身形憔悴,心中一疼,可他此刻又能说什么?只好随口问道:“证据?”
卫林月反问:“你杀我爹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吴痕眼中闪过落寞:“大街小巷,妇孺孩童,谁不知道是我杀了你爹,还需要证据吗?”
卫林月转过头去,不愿再看自己曾经看错的人,这才道:“你还来这干什么?”
吴痕反问:“你既然能来,我如何不能?”卫林月抿了抿嘴:“虽然我现在奈何不了你,可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吴痕心中一痛:“她为了让我付出代价,连自己也不知疼惜了,或许哭出来会让她好一点。”于是道:“你爹曾告诉过我,他其实知道你的快乐悠闲都是假装出来的,如今,像你说的一样,我想,你和我都不需要再假装了。”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到远处人声吵杂,有人喊道:“我看到他往这边去了。”吴痕知道又是有人寻来,是为爱民如子的卫子夫报仇的道义中人。吴痕再看了卫林月一眼,几个起落,越过护城河而去。
吴痕刚走,就有十几人赶来,纷纷问到:“卫姑娘,有没有看到吴痕那狗贼?”
也不知卫林月怎么想的,竟胡乱指了一个方向。看着那群人远去,一首诗在脑海浮现,如今她与吴痕果真一个如皎洁之月,悬挂长天,一个如过街之鼠,狼狈逃窜,她隐隐有些理解那句诗了:“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你起码曾经是喜欢过我的,对不对,吴大哥。”
这天下午,卫林月带着酒,来到了爹爹墓前,和她爹一同饮酒,一同诉说着酸楚,从未喝过酒又有心事的她,几杯下肚便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