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痴恋谁许

——曾追寻的道路,现已在脚下

这是一个夜晚,皇家学院内已然少有人影,吴痕刚刚送走师父,师父关心自己贪功急进,因此隔几日便会来看望一番。傅剑寒见吴痕甚是用功,稳扎稳打之余,对金之力的有些见解甚至超过自己,不由老怀大慰,临走前欣慰道:“看来我衣钵有传了。”

此时的吴痕刚刚吐纳完毕,想起师父刚才之言,不由露出一丝幸福。此刻,他仍无睡意,于是趁着月色,在学院四下闲逛,边走边回想着往昔。

吴痕生于富足的乡绅之家,据乡人说爷爷吴钩曾在朝中为官,因念及故乡民苦,故而辞官回乡,可爷爷自己却从未承认。自他记事起,衣食无忧的一家人仍躬身耕种,教民农事,筹建学堂,传业授道,可以说为乡亲做了不少事。在如此良善的环境下,自幼起,吴痕就向往成为修道者,在无数次的恳求后,一家人才终于答应,可仍然要他自己筹钱,而不是像别的公子少爷一样,家人拿出那一百金币。

自那时起,吴痕就一直忙碌着,为了有时间写出更多、更好的字换钱,他变得沉默寡言,所有心事他都付诸于笔,四、五年间,他不知写秃了多少支笔、不知用光了多少张纸、不知用光了多少墨水,以至于小吴痕的手指、手掌乃至手肘无不遍布老茧。诚如邻里街坊的感叹:“这孩子用的墨水数不胜数,可是,若是汗水可作墨水,恐怕还够支撑他再写几年。”所谓苦心人天不负,在十岁之时,吴痕真地凑够了钱,并一举通过了天心测试,迈上修道之路。

艺成后,吴痕也想出去闯荡一番,可是家人却未答应,而是让他背负使命:守护这一片土地。此后,哪里有危难,吴痕便要赶去哪里,十年如一日。十年前,他听得消息,清风山附近出现一只人立怪物,他为防变故,前去卫道。妹妹吴萱也要筹取金币,听后非要跟去,他一时拗不过,便带她一起。就是那一次,他遗失了自己的法剑。接下来十年,修道进展慢下何止一截。也或许天可怜见,几月前,深山禁地出了一个女魔王,众多修道者围剿无果,惊动皇家学院发下榜文。为了悬赏令牌,吴痕明知不可为,也毅然踏入了深山禁地,这份勇气才使他终于迎来了重生的曙光。爷爷这一次再没阻拦,吴痕得以进入皇家学院拜在傅剑寒门下。一直向往期许的目标终于实现有门,吴痕这才不再将自己困在修行的牢笼,这一晚能够出来走走也正是因此。

吴痕正为往事感慨时,忽见路对面一位姑娘急匆匆的小跑过去,虽是深夜,可趁着月色,吴痕仍然看得清楚:姑娘家一身蓝色衣裳,如溪水荡波,亮棕色的头发顺滑地披在两肩,弧形优美的脸颊,不施脂粉却白里透红,这份浑然天成的美,在月色下更显动人。

吴痕只看了一眼,女子就消失在转弯处。诚如刚刚所说,吴痕不再困于牢笼,这才使他终于有勇气对异性注目留神。可女孩匆匆而过,吴痕只觉胸前一阵乱跳,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这位姑娘名叫卫林月,她刚和父亲冰释十年误会,深夜出来,只因父亲想要喝酒,因此匆匆出去买酒。可此时多数铺子已经关了,为了买到酒,卫林月不得不沿着街道继续寻找。走了又一会,这才发现远处的客栈仍有灯火,此时正走出几个小混混,看那摇摆的走姿,显然也喝了不少。卫林月心想:看来若不是这几人喝到这么晚,这家也会关门。想罢,她绕过这几人,径直走进客栈,买了几斤父亲要的浮生梦。卫林月如愿以偿,这才抬头看了看夜空,自语道:“娘,原来爹无时不刻不在想你,可想你是他自己的心愿,而庇佑黎民是你的心愿,每次面对选择,他都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说着说着,感慨起来:“哎,女儿好想见见你。”

卫林月正沿着街道返回,这时前面有人挡住了她,正是刚从客栈出来的几人。卫林月见有人挡在路前,只好从旁绕过。

这几人见眼前的美貌女子孤身一人,似起了非分之想,于是几人齐齐地往旁边一移,又挡住了去路。

卫林月强作镇定,问道:“你们干什么?”

几人嘿嘿一笑:“小美人,你说呢,嗯?”说完哈哈怪笑起来。

见状,静伏一旁的吴痕不禁眉头一蹙,正欲出面教训这些登徒子时,可“做贼心虚”的他多虑起来:“我若这样出现,待会该如何对她解释?”于是只好继续观察。这却是吴痕光明磊落的心性所致,若换作他人,就算现身,随便编造一个说辞也就行了,可吴痕不愿说谎,尤其是对这位姑娘说谎。

卫林月察觉出几人不怀好意,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可是会功法的,你们要是再敢出言不逊,我让你们好看。”说罢,摆起了会武功的样子。卫林月常来往于皇家学院,耳濡目染下,姿势倒是摆得有模有样。

吴痕远远看着,心道:“她原来有傍身之计,倒是我看错了。”

不过,卫林月的举动,没骗过眼前的几人,他们相视一笑,阴阳怪气地道:“你这么一说,可更让哥几个心中痒痒,来吧,妞,让公子爷见识见识你的本事。”说罢一拥而上。

卫林月急忙后退,便退边喊:“你们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那几人不为所动,仍然磕磕绊绊地乱摸过来。卫林月后退不急,顿时摔倒在地,可即便这样,仍然牢牢抱着酒瓶。

吴痕见状,果断出手,可是这里离事发处距离颇远,若不使用法剑,自己尚不能做到收发自如,于是捏出法诀,祭出栖霞剑。

可奇怪的是,这几人见卫林月倒地,反而不像刚才那样的急躁了,迟疑之际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就在这时,远处一道光芒飞至,赤红中透着正义的银白之光,正是栖霞法剑。

栖霞法剑从不轻易示人,这群人自不识得,望着护在卫林月身前的法剑,以为是那人已经出手,于是纷纷惊慌逃走。

卫林月一时不明所以,刚站起身时,后面响起温柔的声音:“林月,你没事吧。”卫林月回头一看,一个着一身白衣的公子站在身前,正是曾几度表露心意的王中庭,于是她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我?”

王中庭悄然环顾四周后,轻一点头:“夜深人静,你一个姑娘家怎还在大街之上。”

卫林月回道:“我出来买酒给我爹。”

王中庭将头轻轻一点:“我送你回去罢。”卫林月不好拒绝,于是两人向着皇家学院走去。

远处的吴痕看着两人消失在路尽头,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失望。他将伤口裹了一裹,也返回住处。

次日清晨,望着仍然不见人影的修炼室,傅剑寒心中疑惑:“痕儿向来守时,今日怎么没来。”想罢,踱到吴痕住所,轻轻扣门。

吴痕听到敲门声,忙问:“是谁?”声音中显然有些许不安。

傅剑寒更感怪异,有些不悦道:“是我!”

吴痕听是师父,来不及披上衣裳,急急下床开门:“师父,你怎么来了?”

傅剑寒道:“我怎么不能来?”

“徒儿不是这个意思,是问您为什么来我住处这里?”

“你不在修炼室,为师看看你待在房里做甚。”

“师父,我……”吴痕一时语塞,不过却明了师父原来一直不声不响地关怀自己,不然也不会他一天没去修炼室就正好发现。

见吴痕吞吞吐吐,傅剑寒瞄了一眼他,这才发现左臂上缠着纱布,问道:“怎么回事?”

吴痕应付道:“徒儿昨夜练功,不小心伤到自己。”

傅剑寒脸上一寒:“还不说实话?”接着走入屋内,拉过吴痕右臂看了看再道:“为师多次告诫过,栖霞剑不可轻易出鞘,你是不是用了它,所以只好伤了自己,好让栖霞剑还鞘?”

听到这里,吴痕不得不从实招来:“昨夜我见到一位姑娘受人欺负,可我又不便出现,只好祭出了栖霞剑。”

傅剑寒听后,又是恼火又是好笑:“你让为师怎么说你,这么大人了,是该谈婚论嫁了,何必遮遮掩掩。先坐下,让为师为你治伤。”

所幸吴痕只是轻轻划了一道口子,傅剑寒尚可应对,不过仍然步骤繁琐。栖霞剑剑气霸道,受伤之处,无法自行愈合,若不及时医治,必会酿成大祸。反过来想,吴痕肯为卫林月如此,足见昨夜确实称得上钟情一见。

治好伤后,傅剑寒再度开口:“说吧,昨夜怎么回事?”吴痕想了又想,仍不知如何开口,傅剑寒摇了摇头:“看来你是看上那位姑娘家了。”

吴痕由衷回道:“那位姑娘确是让我心中一动,她如九天皓月,徒儿事业未竞,又自惭形愧,因此不敢作非分之想。”

傅剑见一向自负的徒弟说出此话,一时忍不住感慨起来:“痕儿,非是为师倚老卖老,须知有喜欢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好了,为师也不多留,你今天就修养一天,明天再去练功吧。”说罢,正要走出房门,吴痕在后头又叫了一声:“师父。”傅剑寒回头问:“什么事?”

“这是徒儿上次在清风山捡到的,本以为是无关紧要之物,可前些时候拿出细看时,见上面文字怪异,因此想请师父一看。”

傅剑寒哦了一声,接过吴痕递过的羊皮纸铺在桌上看了起来,半晌才言道:“这好像是一种阵法,看样子有些年头,为师认不得它,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师父都不知道的话还能问谁?”

“师父不认得,不见得别人不认得,人各有强项,你去询问卫子夫卫学士吧,他对阵法、召唤术多有了解,应该会看出其中奥妙。”说罢,走了出去。

吴痕送师父回去后,想到今天无法修行,便利用这空闲去拜访卫子夫。

傅剑寒提到的卫子夫是辰坤院大学士,官居正一品,同时执掌着皇家学院。吴痕虽然在清风山下属于出身不错,可在皇城之中,却只能算末流。

等来在卫府门前,吴痕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借口才好进去。就在踌躇间,府内走出一人,吴痕定睛一看,竟是昨夜见到的姑娘,一时心中纳闷:“她怎么从卫府出来?难道她与卫府也有关系?”

正在思量间,忽听有人问到:“你有事吗,怎么站在这里发愣?”

吴痕抬头一看,问她的正是卫林月,此时正眨着眼睛,昨夜和父亲误会冰释,使她格外开朗动人。吴痕忙道:“在下有事拜访卫大人,正不知如何开口。”

卫林月听后问道:“你有事找我爹?”问罢,抬头看了看时间:“这样吧,我带你进去再说。”说完转身率先踏上台阶。

吴痕心道:“她是卫子夫的女儿?”愣了一下后也紧跟而行。

来到前厅,卫林月吩咐下人沏茶,再回头道:“你不用拘礼,随便坐吧。”

吴痕回了一礼,自报家门:“在下吴痕,冒昧前来,实在礼数有亏。”

卫林月吱吱一笑:“你说话这语气神情,跟我爹一个样。”这一笑,却忘了报上姓名。

吴痕也尴尬一笑,缓缓坐下后才问:“有什么不对吗?”

卫林月点了点头:“当然了,看上去彬彬有礼,实际是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

听罢此言,吴痕心头一震:“我和她初逢,她竟说的一点不错,可是,我什么时候成了这样,怎么连我也未察觉?”这时下人送来茶水,吴痕习惯性地站起接下,顺口道:“多谢。”接过茶杯,只觉左臂仍隐隐作痛,忙将茶杯换到右手。

见状,卫林月问道:“你手臂有伤?”

吴痕将茶杯放下,回道:“昨夜练功,不小心伤到自己,不碍事的。”

卫林月看了眼吴痕受伤处,心底暗想:“练功伤了自己,倒是少见。”再道:“我爹昨夜喝了点酒,现在还在皇家学院中。”

吴痕下意识回道:“原来如此。”

卫林月对吴痕的话有些奇怪:“什么原来如此?”

吴痕岂敢如实回答,只好强转话题:“听闻令尊博览群书,这张纸上写有古怪的字符,此来正是为了求教于此。”说罢,拿出羊皮纸递给卫林月。

卫林月拿到眼前一看,不确定道:“这好像是一种阵法。”

吴痕颇感惊奇:“姑娘认得?”一个和妹妹年纪相仿的人竟然懂得阵法,他怎能不惊?

卫林月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不过偶尔为爹整理书桌,对阵法有些一知半解,这才随口一说。”说罢,又转头看了看时间。

吴痕心道:“她似乎有事。”于是站起身来:“令尊既然不在,那我改日再来,这东西就先留在府上。”

见吴痕看出自己有事,卫林月有些不好意思,忙道:“那我送你出去吧。”于是两人并肩走出卫府。

出得卫府,吴痕转回皇家学院,而卫林月走向了另一面。吴痕看着背影,更是惆怅莫名。

却说卫林月,她今日是赴恩人之约,所谓恩人,便是昨夜救下她的王中庭。王中庭昨夜送她回去后,提出第二日在碧天酒楼相见,卫林月不想受他恩惠,因此以答应赴约还恩。

来到酒楼下,王中庭早已来到,两人一起用了午餐,席间王中庭的殷勤,让卫林月甚为尴尬,毕竟,他们的爹各为一派。饭毕,王中庭再要送卫林月回去,卫林月婉言相拒。

等卫林月走后,王中庭招来一人,问道:“卫姑娘因何来迟?”那人回道:“好像是吴痕去过卫府,因此耽搁了一会。”王中庭略一思忖:“吴痕?可是那个不久前拜入傅剑寒门下的吴痕?”那人回道:“正是。”王中庭将折扇一收,嘴里轻哼一声:“你去打听一下,他去卫府做什么,还有,继续盯紧了我的美人儿。”

这日,吴痕正在书馆学习,身后忽然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傅长老的高徒吗?”吴痕回身看去,后面站立几个公子哥,个个锦衣华冠,说话之人,手中的折扇摇得甚是自得,正是王中庭。吴痕见来者不善,便不发一言地走向另外一处。

这几人都是是公子王孙,从小骄纵惯了,仗着显赫身世,每每眼中无人。而他们与王中庭一样是金之力拥有者,在王中庭的挑唆下,这些人也都嫉妒起吴痕来。可根本原因是,王中庭自己不喜欢吴痕与卫林月来往甚密,虽说此时吴痕连卫林月的名字都不知道。

见吴痕毫不理会,王中庭使了使眼色,其余人都装作客气道:“我们只是想和公子切磋一番,想必你不会不肯吧。”这次来此,一群人早有预谋,于是咄咄之下,逼得吴痕不得不与他们过上几招。

一群人跃跃欲试地来到学院的场地内,一个与吴痕年龄相仿的公子哥站了出来,作了请势后,两人过起招来。

虽说吴痕天赋了得,可是十年没有法剑,他早已落下同龄人不少,况且这群人无不有名师指教,也幸亏吴痕经验丰富,才堪堪与这人战个平手,吴痕松了口气之余,未免有些不是滋味:“若是法剑不曾遗失,他又如何是我对手。”想罢更觉善事之不易行。

正恍惚间,王中庭拿出法剑假装恭敬道:“还请吴兄赐教。”

吴痕刚刚打过一场,自是不敢大意,当下急忙调整呼吸,顺势还了一礼,正巧看到王中庭法剑上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宝石,周表有细小波纹密布,他心下一惊:“龙鳞瑰宝!”非怪吴痕惊讶,这龙鳞瑰宝本是极为罕见之物,对道力有极大加成,千金不可得之,况且要镶嵌在法剑上,难度之高,非炼器大家亲为不可。

就在这时,圈外传来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回头看去,一位二十岁左近的姑娘走了过来,一身水蓝衣裳,随着步伐款款摆动,落落而又大方,不消几步,便站在了众人前。

王中庭见卫林月来此,惊讶不甘之余,赶忙急转心思,走近卫林月几步说道:“林月,你怎么来了。”

卫林月指了指吴痕:“我来找他。”

见卫林月为吴痕而来,王中庭顿时醋意涌上,声音难免大了一点:“你找他干什么?”

见众人目光异样地看向自己,卫林月也感难为情,便道:“是我爹找他。”

王中庭稍稍松了口气:“林月,吴兄正要指点我几招,你看……”

卫林月听罢,看了王中庭一眼,再转头向吴痕求证,吴痕却未说话。王中庭有些心慌,再度出口:“吴兄,莫非如此吝啬?”见王中庭逼人太甚,吴痕心中傲气顿生,一时不愿解释,朗声道:“你要切磋,那就来吧。”说罢,退到开阔处。

见吴痕没有揭穿他,王中庭心中更为自得,喝了声“得罪了”,将法剑悬在空中,双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屈下,齐齐向后一甩,便是一束银光急速射出。

吴痕轻退几步,左掌探出,右手划出一个半圆,身前蓦然现出一块犹如实质的盾牌,银光撞在上面竟然被反弹回去,王中庭急急捉起法剑,狼狈地挡下了自己的一击。吴痕这招是金之力中较晦涩难懂的一招,名为彼之矛,是他法剑遗失后苦苦钻研数年才成。

王中庭稳下身形后,眼珠不自然地瞟了眼身后的卫林月,不高兴地嗤了嗤鼻子,本想着吴痕不用法剑,自己也不用,如此便可不落话柄、光明正大地在卫林月面前显摆一把,没曾想,一战过后的吴痕竟然还有如此战力,因此再不敢大意,生怕丢了颜面。只见他右手持剑,左手五指并拢立于胸前,接着将拇指和无名指捏在一起,运起金之力,大喝一声“去”。

法剑在空中旋了一圈后飞了出去,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惹得众人好一阵拍马屁的惊呼。王中庭的法剑不仅速度极快让人难以捉摸,更可怕的是有时剑还未到,力已先到,身在其中的吴痕不得不全力应对,一会时间,二人就来往了十几回合。

王中庭见久攻不下,轻念几句咒语激发龙鳞瑰宝,让法剑自行攻击后,自己也进攻而来。

本在困境下的吴痕更感力有不逮,一不留神,法剑从肩头掠过,将衣衫划破。吴痕按了按身后背着的栖霞剑,想要拔剑出鞘,犹豫几下后又放了下去。这一分神,顿时情况不妙,王中庭的法剑在右断他去路,而正面王中庭又攻击而来,吴痕无处闪躲,又无力再使出彼之矛,即刻被王中庭打倒在地。

王中庭一心想让吴痕在卫林月面前难堪,此刻终于得逞,立刻得意洋洋地回头去看卫林月,可他不知道,女孩子大多时候同情弱者。王中庭这一看,恰将心卫林月慌乱关心的神情收于眼底,心胸狭窄的他更觉气恼,他俯下身去,龇牙咧嘴地望着吴痕,乍看之下越觉他不如自己肤白貌美。可王中庭似乎还不满足,继续面目狰狞地看着,试图寻找这个可怜人更多的卑微之处。

吴痕却将王中庭当做不存在,反而对卫林月报之一笑,以示对其关心的感激。

王中庭越觉不甘,自己与卫林月自幼相识,可谓是门当户对又青梅竹马,十几年的相识此刻竟然比不上这一刹那的四目相对。想到这,又不敢再看,似乎这个卑微的人在气质上远胜自己。王中庭回头恨恨地看着卫林月——曾提出“拜得傅长老为师证明自己”要求的人。恨恨看罢,王中庭低声对吴痕讥讽道:“幸亏当年那老家伙没有收我为徒,不然今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恐怕是我了。”这位出身不凡的公子哥又怎么想得到,当时卫林月虽然不喜欢她,可为了他能更好,才提出这个要求,是他自己不珍惜而已。至于为何不珍惜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他的出身使他恣意纨绔,又或许是佳人的要求一望不即而自甘堕落。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听到他辱及师父,吴痕心中怎是滋味,何况他也是热血男儿,岂愿在皓月之下受此屈辱。当此之时,他掌心相对,翻手同时,双手错开,栖霞剑发出一阵嗡鸣,冲天而起,剑身银白中带着赤红,如同长虹贯月般美妙。

人群中立即有人大喊一声:“公子小心!”王中庭不用别人提醒,光看阵势也知这剑威力非凡,性命攸关之际顾不得形象,赶忙跑向远处。正逃着,忽听身后“嗡”地一声,栖霞剑凛凛射来。

逢此变故,众人皆大惊失色,眼看王中庭避之不急,这时一道蓝影跃来,挡在了王中庭身前。

等看清来人,吴痕赶忙变换法诀,但仍然慢了一步。

忽然出现的正是卫林月,她刚刚已然知道那晚救下自己原是吴痕,她虽然讨厌王中庭,可王中庭是王中丞中年才得的独子,她怎么忍心吴痕因此招来杀身之祸。她这一跃身,只落得栖霞从自己肩前掠过,留下了一道醒目的伤口。这还是吴痕反应及时,不然法剑必定穿胸而过。可哪怕如此,栖霞剑何等威力,卫林月早承受不了。

王中庭见卫林月舍命相救,竟然泛起一丝兴奋,他首先想到的是“她是为了救我而受伤,看来她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而不是首先关心卫林月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吴痕赶忙赶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卫林月,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地上的王中庭,他也以为卫林月此举是为了救王中庭,可是此刻不由他想太多,顾不得男女之别,急急抱起卫林月奔向师父书房。

傅剑寒看了看卫林月的伤势,连点她几处穴道,可是吴痕分明看到肩头的伤口仍有血渗出,不由心中悔恨。傅剑寒转脸看向吴痕,立刻严厉起来:“痕儿,为师再三告诫于你,你为何竟是不听?”

吴痕听师父生气如此,又见椅子上的卫林月脸色煞白,心中已知此伤十分难治。一时之间,想到自己有违师命、辜负亲恩、伤及无辜,不由跪地含泪道:“徒儿愿为此付出代价,万望师父搭救于她,徒儿衔草结环,生死不忘!”

傅剑寒轻轻扶起吴痕:“非怪为师苛责于你,栖霞剑属性霸气狂虐,被伤之人伤口无法愈合,直至血尽。为师为了能驾驭它,不得不修炼土之力,用其宽广包容来化解这份狂虐之气,仅凭心性淳善是无法驾驭它的,今日之事,你要牢记心中,再不可恣意妄为。”

“徒儿领命。”

“带她跟我来!”说罢,傅剑寒率先走出书房,吴痕忙抱起卫林月紧随其后。

师徒俩走了二三里路,来到皇家学院的一处别院。

这里环境雅致,顺着铺着石板的小路,可以看到一个阁楼,匾上写着三个银色大字:寒心轩。

吴痕不明所以:“师父,这是?”

“你来也有一段时间了,难道没有听说过我的往事?”

“弟子沉迷道业,师父之事不敢探知。”

“这伤只有木之力的集大成者才可治愈,百里内,也只有她能从栖霞剑下救人。”听后,吴痕不敢再言。

傅剑寒顺着小路来到楼前,轻轻扣门:“青儿,是我。”

半晌后,屋内传来一声平淡的声音:“进来吧。”话刚落下,木门“吱”地一阵开向两旁,听声音好像许久没有打开过。

吴痕见师父步入客厅,也快走几步跟上,进屋后却看不到有人,正奇怪间,一位年约三十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步伐轻盈,体态端庄,平静的面容给人以不流于俗的卓绝孤清之感。

看到来人,傅剑寒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妻子新丧,是正值芳龄的梅青无言地陪伴他,使他重回修道之路,这期间他让她受了不少委屈,此刻再见,只觉心中愧疚,不敢抬头。

梅青望着这个不敢面对自己的男人,心中又忧又喜,喜的是他来找自己了,是不是他有话要说,忧的是既然有话说,又为何不敢面对自己。二十年来,梅青将一往情深藏于心中,默默地等待着,青春易逝,韶华空负,可梅青仍然无言地等待着。然则,寒剑亦可寒心,梅青也问过自己,这样做真地值得吗?只是她等了二十年,此刻又如何能够放弃,哪怕只能在寒心轩孤独一生,她也不敢后悔。每一次看到他,哪怕远远地看着,甚至只是听到他的消息,她也会激动若狂,如少女般欣喜一整个晚上。正是这份情真意切,让她坚持了二十年。

过往事不敢细想,梅青端坐主位,道:“这位想必是傅大哥的高徒,请坐吧。”吴痕听得此言,将卫林月轻轻放下,躬身一礼:“晚辈吴痕有礼。”

三人半晌无言,傅剑寒不得不轻咳一声,而后道:“青儿,我有一事相求。”

梅青没好气地说道:“还以为你变成哑巴了,这不是会说话嘛。”

傅剑寒面露尴尬:“这位姑娘被劣徒用栖霞剑所伤,烦请你救她。”

梅青嗯了一声,来到卫林月身前,仔细查看伤势。

傅剑寒看着许久不见的背影,不觉多看了会。梅青的乌发被丝带轻挽,出来前,她也曾将显眼的白发藏住,可就算白丝能轻易遮掩,可思念又如何能够。此刻,在傅剑寒的凝视下,仍有一根白丝映入眼中,他不由想到:“思君令人老,你这又何苦?”正出神时,梅青道:“将她抱至内室。”说罢,在前面带路。傅剑寒深吸一口气,拦下吴痕,自己抱起卫林月跟了上去。一时客厅中就只剩下了吴痕一人,他略一思索,便知两位前辈互有爱意,纵然许久不见,可是两心牵挂,想到自己已近三十,竟然痴恋未许,不由轻叹一声。

过了好久,傅剑寒和梅青并肩出来,吴痕忙问那姑娘伤情,梅青答道已然无碍。傅剑寒对着梅青再一致意,带着吴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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