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拾遗(一)

如果说写作有所谓秘诀的话:那就是“诚实地表达自己”。不要被所谓名家名著所吓倒而失掉写作的勇气。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与你完全相同的体验和感受。写作者的职责,是为人类体验和表达的大海,注入自己的那一条溪流。——摘自《成为作家》


这段话触动我将七年多前随手写的童年回忆片断录入成篇,诚实地表达自我,不管这种表达是否拙劣,其表达方式连同其内容都是“我”的独一无二的个人体验。


夏日


似乎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都发生在八字桥老房子明晃晃夏日午后的场院间,连与学校有关的记忆也都游走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真怀疑我六年的小学都在干什么!


这一想似乎有点怪了,为什么童年的记忆总是与夏日联系在一起呢?


也许小孩对于冬天的严寒和萧瑟没有好感,感知也似乎处于冬眠的状态,春天又太短,秋天的独特韵味则需敏感善思的心才能体味。于是乎,只剩夏天了!


夏天是属于孩子们的。明晃晃的夏日阳光、红扑扑汗粘着几绺细发的脸庞、水龙头里欢快地汩汩冒出的水、嘈杂知了的大合唱……这一切都散落在关于夏天的回忆中,像一场断断续续、真实又虚幻的梦。


夏日,还意味着洗完澡后香滑的痱子粉的味道和各家各户呼喊自家在外玩耍的孩子回家吃晚饭的声音。


傍晚,哥哥和我洗完澡,妈妈总是在我俩脖子上、腋下、膝盖后窝处拍上香香的痱子粉,然后我和哥哥手牵着手出去在院子里与玩伴玩耍。


到了饭点,各家各户将小圆桌支到弄堂里,摆上高压锅煮出的白米粥、小碟的榨菜、肉松等小菜,在傍晚的徐徐凉风中,边拉家常边吃饭,时常吃着吃着,我和哥哥就吃到了邻居家的桌子上……


奇怪,越是平淡无奇的日常物什却越是能勾起温暖的回忆,也许承载过往岁月痕迹的物象总是以我们意识不到的方式比那些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还要顽固地占据我们心灵的一隅,多年后,不经意间就成为回忆的主角,串起遗落的往事。


电视


那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电视的,我家就没有。


放映连续剧《霍元甲》时,我到隔壁姐姐家看电视,总是还没等放完,妈妈就叫我回去,然后告知我,老待在别人家里,人家会不高兴的。


邻居小克家是座宽敞明亮的二层楼房,他家客厅的布置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但,他家是有电视的。他家还有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玩具(由各种色块组成的魔方和能变形成眼镜蛇的长条魔方),在他家我看了一部到现在还记得并且认为很经典的动画片《天书奇潭》。


对面住家是华侨,有家人旅居法国(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那个遥远的国度叫“花国”,因为方言“法”和“花”同音),他家客厅有扇窗户开在正对着我家房门的墙上,窗台仅十余公分宽,其下方靠墙有一条石板,窗台和石板是我玩耍的重要阵地。放学后,我时常搬来一张方凳为桌,坐到石板凳上做作业。不做作业时,我就坐到窗台上,在石板上放一脸盆,用花五分钱买的小塑料桶穿上绳子从脸盆里打水。


到了晚上,我趴在窗台上,就可以望见华侨阿婆家里面的场景,我能看见一双精致的镂花金色拖鞋,还有更重要的是——电视。


通常趴了十几分钟后,我就累了,胸口生疼,我就下来休息会儿,然后趴上去继续看。


有时邻居老伯会把他家的电视搬到院子里,这样的夏夜,院子里总是坐满了人,大人们手里摇着大蒲扇,不时晃动一下,驱赶蚊虫。小孩们则是不会安心看电视的,四处嬉戏着,累了就在竹床上睡着了,被大人抱回家去。


现在想来,亏了那时电视频道很少,换成现在,众人是不可能在看哪个频道上达成一致的。


不久,我们家也买了电视,而且是院子里第一部彩色电视,从此我也结束了趴窗台蹭电视看的经历。


早恋


WM、LJ、LZY、YML、LH、SKL……这些是我此刻能想起的玩伴和同学的名字。奇怪,那个同班同学都传言我喜欢,而我至今也没搞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的男生,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已忘记何时开始传言我喜欢他。就像所有的传闻,不管它真实与否抑或出处为何,一旦形成,就开始具有了某种生命的迹象,自我进化,自我复制,自我包装,长着脚从一个人的嘴里跑到另一个人的嘴里,装配着耳朵,吸收着有利于自己茁壮的养分,发育着,久而久之,连最初的捏造者也开始信以为真了。


从一开始不以为然、不明所以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喜欢他——而催化剂,是“好奇”。为什么说我喜欢他呢?……这样想着,奇怪着,便不知不觉观察起他来。长大以后,读到某人说,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很多时候是从好奇开始的,便想,“真他妈有道理!”


两天后,我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我至今也没弄明白S那时为什么会喜欢我。某天,胖胖的、青春期发育迹象明显的L 在放学后把我拉到墙角,具体说了什么已经淡忘,大意是说,S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我很排斥,她便问我,“是因为他家里条件不够好吗?”当时这句话没给我留下多深的印象,多年后偶然想起,倒觉的甚是奇怪,学生时代的恋情大都与金钱和权势无涉,当时年仅十三岁的L居然会问这么市侩的问题,相较而言,懵懂的我对此类事情则晚熟的多了。


我不知道别的女孩子对喜欢自己但自己不喜欢的男生是否都会如此反感,而那时的我是如此的反感他,以至于这种反感情绪延续到了与S长相相似的男生,如“成长的烦恼”中的Mike,因其酷似S,我便对他抱有莫名的反感。


那时班上,搞“早恋”的有好几对,不过也只是腻在一起,结伴上学、放学、做作业,出去玩儿罢了,比起现在的“非主流”就大巫见小巫了,想来现在也都该各自成家立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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