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已误辰是枉生】
诗曰: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
且说杜靖屏退台前围众,待堂下归坐已定,便挨向话筒宣道:“下课时候,我与课程中心老师联系了,咱们班呀,太大了。课堂没法互动,作业、试卷、论文都不可能好好批改,保障不了课程质量。所以呢,咱这班一分为二,部分同学下周起上另一位老师的课。”合堂登时炸锅,一时群情激昂、鼎沸喧哗。想必杜靖不知抢课之苦,亦难晓学生择师之好,故不曾料及如此民愤,遂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意见?”前排同学齐声问曰:“怎么分出去?”杜靖答:“课程中心会分。”学生又问:“哪个老师?”杜靖答:“课程中心会安排。系里老师都能上这课,你们放心。”学生听罢犹是吵闹不绝,杜靖厉色唤道:“好了,不作讨论。有意见课后向课程中心反应,继续上课。”说罢便高声续讲、书接上回了。众人无奈,只得翘首聆课,于是民声渐息。
半晌铃响,杜靖昭告课毕,倏又被好学者里外围住、欲走不能,只得一面双手收拾,一面胡乱答疑。辰昔心中难免诧异,今日不过讲了学科史,记了一堆洋名姓,内容虽多,但正课未始,却如何生出这许多疑问来?然则目下四钗在侧,辰昔不及细思,忙跟了出来,一路只顾说笑,早将教授那处热闹抛去爪哇国了。而后粘着四钗食了午膳、殷勤送归二舍,方才欣然回屋。刚一入室,便闻付阳哀叫道:“你倒是心宽,这会子才回来,还不快看课表。”辰昔唬得一惊,直问:“啥情况?”便疾步回座点开电脑,水昆补道:“不用看了,都被刷到另一节课了。”说罢又恨指宝硕,骂道:“就这小子贼溜,居然还能抢回去。”宝硕暗自欢喜,笑道:“我可是没吃饭就回来抢的,这等废寝忘食,必然感动上苍。”
不时辰昔登入选课系统,那三人亦围拢过来。但见晌午逻辑学之课程容量骤缩至百二十人,而同时段忽又增设一班,添了一位老师,辰昔亦被刷去了那位老师名下。付阳见状忿道:“都一样,全刷走了。刚刷完时,杜教授那里还有五六个空,待我们吃完饭赶回来,早凉了。”宝硕慰道:“其实都一样,你们看开点。今天听那杜教授,还不是那样。”水昆立接道:“那你退了,我马上点,晚上请你吃饭。”宝硕听毕连退两步,摆手笑道:“那还是不要了,我得给那教授一些面子。反正同个时间,你们过来旁听也是一样,我负责占座。”三人纷纷回问:“那边点名怎办?考试不一样怎办?”宝硕笑而不语,喃喃岔道:“宝宝饿了,吃饭饭去。”遂径自背包出门而去。这厢赵、顾、杨三人默然登床而憩。辰昔复将此事通于姝儿,得知她四钗亦被刷了,一众猜度是课程中心图省事,遂将那课程名单前一半人另课移换,而此学校预选之课,那前一半恰是前三班学生,故那后三班同学反倒留了下来,真是: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
时运这东西总是如此,既不讲理,又无可奈何,想必课程中心坐上人亦不过无心偷便之举,全未料及底下学生这般苦恼。枉生人遍历尘世,附叹曰:
上人轻轻衣拂尘,我辈奔忙苦一生。
十年寒窗百战死,不若求佛一动唇。
那辰昔闻四钗之怨,只得好言劝慰一番,思及犹能与四钗同堂,亦可谓不幸中之万幸也,遂将那愤闷之心亦大减了。
午后乃近现代史,正是全校通识,凡新生必有此课,故而传道之师甚多。辰昔因择课时依着学长之荐更师易班,故不与同院结伴。又因素少午睡,虽卧难眠,便一早落床盥洗,驱车寻至教室。入屋瞧见无人,便寻于首排讲台前坐了,继而闲懒翻书,不想阅未两页反倒困倦,一时头沉眼饧,兀自枕书睡去。及待醒转过来,早已听得身后人声鼎沸、喧闹嚣嚷。于是举目回望,但见群贤毕至、男女齐集,多是三五成群、二三结对的,几乎将这诺大教室填满塞罄、不余虚席。时满堂之内处处欢闹、合室之中个个嬉吵,辰昔顾盼左右,只见两边亦是陌生面孔,独自己两侧空着坐,恍如春风夏雨下的寒冰孤岛,与周遭热闹隔绝无隙,故难免心中惆怅,只觉是空落落、灰突突、寒津津、凉丝丝的,于是愈感自己形单影只、孤独寂寥了。岂料正自怜之际,恰逢门口飘来一位仙子,只见她是:
宫样眉儿新月偃,瞳似双星点。两鬓青丝垂半卷,微遮桃花面。连衣白裙贴身绽,冰肌透鲜妍。恰便似,卵石清波亭水仙,风一摇、惹人怜。
却说那仙子蹁跹而至,一面摇曳芳步,一面顾盼张望,却只杵在门口踟蹰不前,移眸转睛地四下寻坐,颇有那云愁雨忧之态、眉锁目盼之意。辰昔痴痴觑着,暗叹道:
粼粼双秋水,盈盈在眉间。横月星眸清而暖,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如明珠夜帐边。
凌波芳步缓,尘香慢俄延。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不想那仙子无觅良座,又孑然无依,瞧见辰昔,四目对处,竟就摇步曳裙至辰昔身前,轻指辰昔身旁座处,满靥霞飞,羞透容颜,真个是:
未语人前先腼腆,樱桃红绽,玉粳白露,半晌恰方言。
那仙子迟疑着细声问道:“同学,这儿有人吗?”彼时辰昔眼观仙子,耳听娇音,只觉是呖呖莺声花外啭、眼花缭乱口难言,竟一时痴怔住了。那仙子见辰昔不答,只得娇声又问了一遍。辰昔惊醒回神,诺诺答道:“没、没有,只我一个人。”那仙子听毕便将肩包卸于桌上,自去排头告扰求进,一路传花似的飘至辰昔身旁,点头含笑坐下。
彼时辰昔满心寻着话茬,一阵搜肠淘腑,拙口笑道:“这可是宝座呢,与老师的直线距离最短,上课声音第一个传到你耳朵,你的美貌也第一个回传给老师。”那仙子柔妩回道:“因我视力不好,今又忘戴了眼镜,所以只能找前排的座。亏是你身旁没人,不然我真就坐你前面地下了。”辰昔忙道:“那怎舍得,若是那样,定要你坐过来,我去地下。”仙子笑道:“那我不成鸠占鹊巢了。”辰昔摆手道:“不然,顶多算我推贤让美。”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闲语漫谈起来,登时熟络了不少。原来仙子姓苏,乳名唤作芸蕊,乃法学院新生。其本钱塘象城人士,生于仕宦之家,打小乖巧顺遂、奉命唯谨,是故自幼而今,凡琴画之艺、书文之好、师友之择,莫不遵父母严令。值春闱战罢,双亲审度利弊,终替她择了求大法学院,命她或攀登求学、考硕升博,或学成返乡、求取公禄,切不可横生他念、违父背母,更不允她寻情觅爱、耽误韶光。然自芸蕊入学以来,虽亦须每日向家中报备,毕竟山高水远、鞭长莫及,终究得了自由之身。又因她生得袅娜多姿,一时多有男子曲意逢迎、百般讨好。对此,芸蕊亦不必如先时在家那般惶恐不安了。故她近来仿佛涅槃重生,心中不胜舒畅,每日欢欣雀跃的,在校内各处挥洒。只可惜自由不菲,芸蕊深知,唯有谋取硕博之位、谱下锦绣前程,方能助她抛乡弃井、远遁他邦,永葆自由无虞。遂暗下决心,矢志发奋图强,上课必在前排求坐,下课便赴书馆温书,誓要保硕争博、求业致仕、留在杭城,正是:
因生叛逆始奋进,为争独立恋读书。
却说这苏芸蕊玲珑乖巧、娇媚无双,实是好结交善辞辩的,只因家教甚严,自幼不敢妄议轻动,故才一副妙龄老成、少年端庄的模样。又因习于乖顺,凡事未曾自己主张,如今亦是耳根子软,一向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凡事只敢三分逆、人前总有七分从。若碰上厉害些的人物,简直就能将她强掳了去,这如何不教人恻隐生怜、思欲保全。奈何世间百受拘束之人,必常怀离经叛道之心,亦难免生出一丝逆动之气、不甘之怨。风愁月恨之间,便时常笑里透忧、语间藏哀,直令闻者为她楚楚吟嗟、哀哀怀忿。不过此番辰昔初识,纵然情契意合、言语投机,一时也谈不及恁多,此处且不多表,只说这书中人后亦有词叹苏芸蕊曰:
瓣瓣护在花中央,心多蕾下藏。
丝丝乖顺好修养,辞迎无主张。
难拒蜂来难拒蝶,昆蜓窃浮香。
听风任雨吹又打,娇嫩怎堪伤?
云中蕊,姿色芳,饮天露,盖冰霜。
皆言辛苦图结果,实来勤勉为独放。
一叶霸道横空遮,夺得玉苞荫枝下。
奈何朽木难托身,展眼枝败叶又黄。
默默红艳辞树去,凄凄残英返故乡。
故乡犹可嫁秋风,瓜熟结子生计忙。
却说那辰昔聆闻芸蕊之诉,当下便急得肝肠寸断,一会劝道:“人生只此一次,谁也无可替代,不管是好是歹,都该自己做主。”一会又言:“人食五谷不过肉体残存,若无选择之权利、自由之灵魂,那跟驯养的宠物有何分别,都成了专门执行指令的机器,成了只会听话照做的躯壳,成了用别人理想来浇筑自己人生的傀儡。这世间没有人该被束缚,每个人需做的,就是尽情燃烧、发光,绽放出与众不同的花火,哪怕它会熄灭、会冷却、会坠落、会沉没,也比及从来没燃烧、没升空、没闪耀过的强胜万倍。所以,切不要用自己的卑微屈就,去换旁人的心满意足,却唯独辜负了自我。”
芸蕊听毕辰昔之论,心中起伏不定,此前她亦偶与人说及此等心事,那众人或随声附和,或出谋划策,或好言劝慰,却总不似辰昔这般火急火燎又情深意切的,倒像是能感同身受一般。芸蕊见他这般炽热,不觉又多说了些,于是辰昔愈加的慷概激昂、激动难捺,恨不能目下就替芸蕊起草一份独立宣言奉于高堂双亲,竟连老师登台入座都未曾觉知。芸蕊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反笑劝道:“好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待我徐徐图之,这会该上课了。”辰昔聆闻此语,举目环顾,方知老师已至,正与众人开趣玩笑。辰昔犹切切嘱咐了数语,便也回身正坐、展书聆课去了。那厢芸蕊抿嘴含笑,亦忙启书听讲。
国之近代史乃自鸦片战争始,开篇无非是清廷昏庸、列强崛起、诸公开眼看世界,继而白银外流、虎门销烟、英夷炮舰犯中华,虽有广南海防,南闽坚炮,无奈两失定海、南京陷落,终是丢盔弃甲、丧权辱国,割地赔款开五口。此皆中学反复研读之事。辰昔素念文科,更烂熟于心。而此等国定课程,虽为大学,亦无非多些枝节故事,断不敢存其他妄议。若此还要讲出花儿来,倒也难为老师。原来那老师姓袁,单名一个佳字,夫乃大学本系同窗,现为求大知名史学教授、学科带头人,已擢任人文副院长。那袁佳早年便已随迁杭城,在校谋了个讲国定近现代史的差事,是为相夫教子之余,打发事业、贴补家用。不过自其任课以来,倒是兢兢业业、分外刻苦,亦连家中都时常照顾不及,平白惹出了好些鸡毛蒜皮以致夹枪带棒的矛盾,幸而总算一一扛了过去。如今孩儿长成、夫亦得名,便愈加一心扑在课堂上。虽说奖章荣誉、著作文章自比不过德高望重的夫君,然因其循循善诱、教导有方,课堂里轻松有趣、分数上豁达宽容,业已在同学间弛声走誉、传扬不绝,这却是声名在外、但学生不识的丈夫所望尘莫及的,袁佳亦总以此为快,每在家中炫耀名下课堂之盛、麾下学生之多。如今这一大阶梯教室,又坐了个乌乌泱泱、水泄不通,却如何不叫人喜也。
是时,惟见袁佳发卷唇红、桃靥花灿、眉旋色舞、神采飞扬,更是句句澎湃、字字铿锵,硬将一则周知旧事,讲得绘声绘色、妙趣横生。众学生亦为老师热忱感染,悉听得入神。一时章节讲罢,为时尚早,袁佳便邀众生上台分享心得,声明百无禁忌、但说无妨。话音未落,便有一干同学举手自荐,袁佳遂点将上台。只见一清俊斯文男生疾步飞登,先是痛陈昔日国殇,继而歌颂当今盛世,后便鞠躬答谢回座。值此洪建兆年不移之朝、天祚永佩不渝之世,合堂学生皆生于翻身做主之鸿时,长于旷古烁今之盛世,上垂军政救亡剿伪之大德,下沐党国开明治世之宏恩,以致民安业乐、物产富饶,是故悉感沧桑百年之变、皆怀报效万一之心,终化作连绵掌声,欢送那同学归坐。
须臾,又有一风带飘摇的女生粉墨登台,自陈其乃女性独特视角,言及彼时香闺绣闱之中,多是崇文厌武、好娇恶俗,尊爱儒雅俊生、鄙避粗野莽夫,以致将军冠带、兵士缕袍,国堕酸腐、难为一战,因此号召当今裙钗,应弃鲜肉而好英武、远羸弱而近刚猛,如此方能促就飒爽男风、勇武侠气,更为目下须眉小生日趋阴柔之态而深忧也。一众闻言颔首,拊掌迎送。继又一眼镜男生上台,称迩来百年,国不过中体西用、内儒外洋,犹只是师夷长技,做些表面功夫,从未习得洋髓,竟更讲出了法的精神、社会契约等诸论来,袁佳闻言莽撞,慌忙扰断补救道:“那马列主义也是西方舶来,怎不算西体西髓,因此不敢苟同。”霎时众人亦百忍不耐,竟不待老师钦点,便就你言我语起来,只听这个说:“国情不同,任何理论都要与当时当地实际结合,都有一个适配过程,难道要照抄照搬才算取其精华?”那个道:“中华并非没有试过其他道路,你说的也尝试过、都失败了,最终才选择了适合自己的正确道路。”又有言:“我国人口众多,但民智未开,又有五千年独特文化积淀,长期处于统一却愚民的中央集权封建社会,这注定西式文明无法立即实现,此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改造一个民族需要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的共同努力。”众人愈说声势愈振,不觉讪得那男生耳红面赤,一溜烟地跑下台躲回座了。
那袁佳大舒口气,双掌抬压,示意众息,合室遂渐宁声。于是又点诸将登台,真个是百家争鸣、好不精彩,此亦鹊儿不得一笔道尽处也。只说芸蕊听罢数家之言,便轻声向辰昔赞叹道:“大家都好厉害、好有才,真心佩服。”岂知辰昔聆芸蕊之慕,不禁陡添醋妒,故亦欲一试,便就举手自荐。恰辰昔就坐于袁佳眼底,举目尽收,遂方一举手,即被点了上台。辰昔得令起身,觑目芸蕊,但见她眉宇藏笑,暗在桌下抱拳竖指地鼓舞。辰昔宛然回笑,继向另一边告扰寻出,同排学生早已起身让道,辰昔遂一路点头称谢、挤出排来,而后轻整衣带、踏步登台。回身尚未立定,便见台下人面成阵、星眸如海,那一双双炯目射来,直似刀山火海一般,如箭如炬,刺目钻心。辰昔不由地慌了神,心若擂鼓、汗似雨下,亦将坐中腹稿忘得一干二净、串不成章。而芸蕊却犹在眼前以掌托腮、凝目盼望,神情中尽是期怀。辰昔无可奈何,亦只得硬着头皮讲。依他原想,登台不失风度地鞠上一躬,继而娓娓讲述文明对野蛮之恐惧,自为此视角独特新颖,兼辅以奇闻轶事,当可博得堂彩。不想两者尽皆忘了,只支支吾吾地说了些稗官野史:什么林公请君入瓮、拘禁英商,又怎么兵围商会、断水决粮;什么信指西夷若无中华茶叶便就肠胃不通;又如何在澳门搜船封港、决水驱逐;更有什么假签草约、缓兵拖延,英军易帅、再犯定海;乃至两江总督凌迟英俘,倒实践了一把“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之光辉;可叹镇海失守、总督殉国,英军北克南京,清廷求和,终缔城下之约。如此洋洋洒洒、吞吞吐吐,虽全无连贯,倒亦讲了许多书中无有之奇闻。话毕闻有掌声,辰昔躬身屈拜,一溜烟逃回座上。
芸蕊见他归来,暗又拍了几掌,翘指笑道:“太厉害了,全是没听过的故事,原来你这么博学的。”辰昔正欲答言,话犹未启,便听袁佳评道:“这位同学定是史书读了不少。但历史总是包罗万象的,有这样的资讯,也有那样的消息。我们学史的人都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因为无人可以穿越时空,看到过去世界的全貌。不同的人抽取不同的历史片段就能剪辑出截然不同的故事,这则故事里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去到那个故事,就可能变作了‘无知误国莽撞人’。你心中那个历史的样子,实际就是你自己给她妆扮起来的。你在知识积累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塑造着她,却又无可避免地用今日的眼光来审视她。你觉得她浓艳俗烂,或许当时就流行雍容华贵。你喜欢苗条婀娜,当时却可能以胖为美。今天这位同学又提供了许多故事,我们且不论可不可信、有没有依据,大家权当手中又多了一支唇彩、一管粉底,然后用自己的旧知去比对分析,去加减乘除,去相融相斥,最后自然会在不知不觉中为心中的那小姑娘扮上新妆,而这就是求知的意义所在。”辰昔聆得恩师此说,亦是频频颔首,故对芸蕊叹道:“老师说得对,我也不过知道些故事片段罢了,那小姑娘原本什么样儿,终究是无从可知了。”芸蕊细声笑道:“但你的片段多,因此你的小姑娘也比别人的丰满几分,妆也必定好看些。”辰昔闻言坏笑道:“你确定不是在说你么?”芸蕊登时羞赧双靥,扭头再不搭理,只顾听课去了。
袁佳复点诸生上台分享,众人各抒己见,师亦多有点评,如此上下来往,不觉便至课阑。师宣课毕,众生哄堂而起,室中复又鼎沸,袁佳顿被好学者围住,谈笑答疑不绝。辰昔与芸蕊皆自收纳书包,预备离去。辰昔暗忖尘缘易逝,不觉心急如焚,忙寻肠搜腑地想法子,忽心念一闪,便向芸蕊问道:“要不下次我还帮你占座?”芸蕊嫣然笑回:“好啊,那就可以再听你多讲点故事了。”辰昔乐道:“也要继续听你的故事呢,那留下电话呗,占了座好通知你。”芸蕊闻言如实相告,辰昔忙取手机存了,又将自己名姓等一并发了过去。二人同行数步,不时芸蕊收信,便挥着手机作别,辰昔亦择路赶课去了。
另课不久,辰昔又猫在讲师眼底告坐,倾听冯诺依曼及图灵之故事,更不时与那讲师对着话,不想合班就闻他二人问答,绝似私塾一般,辰昔倒是乐在其中、全不在意。倏然,手机振响,简讯飞至,点按展看,却是勤创人资急令,告以当晚集会,辰昔遂忙回复应诏。时校中社团悉知社员间学业不同、课表迥异,晚间亦难保有课,故为全社员之好学丹心、遂学生之求学本义,各社团皆择在夜课毕阑后再起会议,以示不误学业之旨、学优而仕之意也,勤创亦复如是。
且说不时课毕,天色尚明、碧空犹媚,却也至饭时了。辰昔瞧见日朗气清,便欲寻姝儿同膳,不料姝儿却回说她与李、张二钗业已同食,还要约去“买女儿家东西”,故不令他来。辰昔只得孤身赶赴食堂,于是地库取车、驾行出楼,又穿书馆、转石桥,顺带窥望启真湖景,只见那厢碧波湛湛、映天同色,荷立亭亭、鸟竖莲头,更有水潋柳舞、草娉花摇,真个美不胜收,遂不由地心情大好,尽舒了姝儿辞膳之怅。
绕过月牙楼,倏闻曼妙歌声自那花草间传出,后又有男女问答说笑,端的是语态清朗、宛转悠扬。辰昔寻声探去,原是路畔柱灯下端那四排密布小孔中,音如泉涌、声似火迸,方知是校园广播,此刻正报计算机学院于全国机器人大赛中夺魁之喜讯。辰昔聆闻亦觉振奋,便跟着广播哼起歌来。须臾驱至食堂,囫囵餐毕,又回寝卸下课本,换上闲书,匆匆整衣盥洗,便与付阳、水昆同赴夜课。因水昆未谙车技,只得付阳带着,辰昔随行在旁,谑道:“你瞧,人家都是带女生,水昆你这是鸠占鹊巢、霸夺良人呐。”水昆双手紧握车架,旋身道:“年轻人你不懂,女人都是暂时的,兄弟才是长久的。”付阳亦不回头,只笑道:“那我还是愿意载女的。等我有了,你找别人带去。”辰昔遂连声戏道:“看,被嫌弃了吧,好基友。”岂料水昆聆此,竟一把环抱住付阳,深搂其熊腰,又以侧脸蹭贴他虎背,嗲音假气地戏道:“阳阳,女人在后座能做的我也能,不要抛下我。”付阳霎时浑身扭动起来,嚷道:“松开、快松开,恶心死了,要摔了,要摔了。”水昆旋即松了手,抽开靥,仍旧扶着车架,厉声问道:“谁要抱你这水桶腰,只说以后带不带我,带不带?”付阳满口讨饶道:“带带带。”水昆哼笑一声,道:“早说不就完了。”辰昔在旁噱笑不止。
嬉闹一路,驱至东教,驻车上楼,寻入教室。方一入门,便遥见四钗远坐后排,正相欢谑。水昆亦见着了,便道:“你快过去,别来我们那,不欢迎你。”付阳笑说:“万一被赶回来了呢?”水昆又接道:“那更不欢迎了,丢人丢到家。”辰昔听罢一笑,便弃二人向四钗步去,可惜她四人左右皆无余座,故只得寻在次排文雅身后坐了。打过招呼,取出纸笔,便笑问:“究竟什么女儿家的好东西,竟不能让我来。我都这么大了,还有不知道的?藏着掖着做什么?”文雅、玲玲一听,便知是姝儿泄露天机,皆觑着姝儿坏笑。姝儿羞怒相激,斥道:“你又知道什么。就是知道也不关你事儿。说不要你来,你就别来,问这许多怎的。”玲玲在旁挑眉戏道:“你真知道?到底见过没?要不要让姝儿拿出来给你见识见识?偷偷告诉你,她这会带着呢。”辰昔聆此,心中已暗度一物,自忖八九不离十的了,遂坏笑道:“你说的是身上,还是包里?”姝儿愈加忿赧,咬牙怒视二人,文雅亦笑嗔道:“大庭广众的,你俩也好意思?”玲玲揉着姝儿脸颊,笑慰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辰昔扬声接道:“你们哪里知道,别说见过摸过,我还用过呢,真心挺好用的。”四钗听毕顿时惊笑起来,亦连姝儿也破怒为笑,瞠目望着辰昔。玲玲乐不成声,岔着气问道:“那你是日用呢,还是夜用呢?”辰昔故作平静,举眸答道:“用的时候大多是在白天,不过我量不大,又喜轻薄透气的,因此选的款是夜用。”四钗闻此愈加击桌捧腹,直笑得前仰后合。那小静扶着文雅肩膀,叫声:“哎呦,肚子疼。”玲玲摔在姝儿怀中,喘笑道:“神经病,顾辰昔你当不当真?你可以搬来跟我们住了。”姝儿捂着肚子,颤笑道:“是我错了,刚该叫你一起来选的,好姐妹。”文雅伸手替玲玲摸着肚子,亦笑道:“你们哪就笑的这么夸张,他故意逗我们呢。”周围一众闻声亦皆靡望过来,或笑或鄙,私语不绝。辰昔遂高声唤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子,虽是每月用着,竟不知这宝贝还有别的用处呢。”玲玲旋即抢白道:“什么用处?难道还能当创可贴使?”辰昔摆手不屑道:“那哪能呢,还不把血都吸干了?”于是便把此物之别处功效,娓娓道了出来,看官你道他究竟作何用处?且听下回分解。叹: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