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消失的学校
从农村走出来，一直在农村学校工作的刘志勇，面对新的环境变化，一点也没有畏惧感，他把自己誉为农家院落的一窝竹子，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有着虚心挺拔，高风亮节的风骨。不仅给百姓遮挡风雨，制作成农具，就连每匹皮叶子都作为熊熊燃烧的柴火，因而他对农村的喜爱远比对城市的渴望。
通过几天调研后，他发现这所学校有着悠久的历史，优良的传统，浓浓的学风，不怕吃苦，勤奋拼搏的教师队伍。可惜，在城市化的冲击下，以前的龙虎乡逐步演变成了现在的龙虎社区。这所曾经最高峰时有1000多学生盛况的学校，也在不断流失，如今成了只有每个年级两个班共六个班，不到300人的小规模学校了。
时光回到现实，刘志勇的思绪从脑海中回归到眼前。与张丽老师的交谈，让他为这群前途未卜的老师担忧啊，不知道学校能够办多久？
望着张丽老师转身往宿舍走去的背影，他想，一定要把这所学校办好，一定要对得起这些从大城市来的教师。二要对得起，这里农村的百姓。
开学后，他主抓了几件事情。一是研究调整出台教师绩效激励办法；二是对优秀教师的推优评选，往上级推荐的公开透明的机制；三是关心教职工生活，从细微处入手，包括从有限的经费中挤出钱来，给老师们加一个荤菜。让教师感受到这所边远学校的温暖；四是开展家访活动，稳住让即将流失的学生，造成良好口碑，让学生家长信服，让社会认可。
时光在刘志勇的脚下流逝，冬去春来，暑假又来到。
通过一年的努力，龙虎中学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依然稳步前进。刘志勇身先士卒，率先垂范；老师们充分发扬龙虎精神，团结奋进、共同努力，在本学期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九年级成绩排名学区第一名；七八年级成绩再创历史新高，分别是七年级总平均分排名全县第12名，八年级平均分排名全县第6名；其中多个单科表现优异，部分单科超过了一些可部分选生源的老牌学校。七年级英语总平均分列全县第7名，A平第6，及格率第5；八年级全面开花结果：语文A平县第7名；优生率创历史新高，列全县第4名；数学A平县第4名，及格率县第4名，优生率县第6名；英语平均分县第5名，及格率县第6名，优生率列县第9名；物理学科平均分、及格率均为县第4名，优生率创历史全县第3名。
学校综合评定列全县30多个初级中学的第七名，在偏远地区，独树一帜。让那些优先招生，生源丰富的学校刮目相看。这里包含刘志勇团队的汗水与辛劳。
乡下的时光好像过得慢一些，就像院落的竹子，不见季节的变换，只见一片片竹叶飘落，只见一个个竹笋从土里冒出来，直到绿叶参天。绿漫山野。
几年后，刘志勇的拼命努力依然也没有挡住城市化的浪潮，龙虎片区的新生越来越少。最后，县教育局决定将龙虎中学与竹新中学合并，逐步减少学生，减少班次。直到第二年，龙虎中学永远停办，这一年刘志勇56岁。这一年他的老父亲，也因重病复发，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师范毕业生在农村教育岗位上，干到接近退休年龄。组织上征求他的意见：“愿意回县城不？”，刘志勇坚决地回答道：“谢谢组织关心，还有三年就退休了，我还是继续当个泥腿子吧，在乡下干到退休算了。”刘志勇的想法也是对的，他这个年龄，到教育局机关是不现实的。回城里学校，是高不成低不就，又当过校长，资格在那里摆起的，校领导不好安排他的工作。
最后，组织上照顾他，让他担任学校工会主席，每周有6节辅助课。这个教书一辈子的人，又开始学习信息技术等新课程， 人逐渐老了，开一趟车回城70公里，还是很疲倦的。于是，他把学校当作自己的家，依然每周开车回水龙，或者回县城水城之韵小区。
文秀是女教师，55岁就彻底退休了，心痛勇哥的文秀，每周一就和勇哥一道来到竹新中学，她要给勇哥当好后勤，洗衣做饭，照顾起居。不当校长了，勇哥心里有落差，文秀就成了他的心理老师，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平平顺顺，积攒了几年的钱，加上儿子交回来的钱，两口子把欠账逐渐还清了，有点无账一身轻的感觉。
三年时光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当教育局退休干部科给刘志勇打来电话，请他办理退休手续时，刘志勇才恍然大悟，自己的教育生涯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就结束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有永远当下去的官，没有不停歇的工作。所以，刘志勇也坦然面对。离开学校前几天，新任校长征求他的意见，想给他搞一个退休座谈会。刘志勇婉言谢绝了，他知道，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当校长，难免得罪很多人，退了就退了，平平淡淡，没有必要搞座谈会。我收拾好东西给校长，告个别就行了。
文秀收拾东西，刘志勇一大早在校园转了一圈，然后来到校园外的竹林盘，这棵曾经挺拔的竹子，如今已经变得弯曲了，竹尖的叶子，也不再茂密了，好像刘志勇的头发啊。走进竹林，刘志勇用力拉着一根竹竿，尽管那竹子已是老竹，颇显老态，可是它也只是轻微一动，依然挺拔。
竹韵悠悠，岁月无情，像刘志勇一样的一代师范生，就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他们像三江农村的普普通通的竹子一样，不需要好的环境，不需要好的养分，在农家的房前屋后就可以顽强地生长。
告别竹新学校，刘志勇将车子往着县城相反的方向行驶。文秀不解，问道：“勇哥，你往哪里走？”
“你不要管我，我去龙虎看看。”刘志勇心中有着一肚子的不舍，他要去看看自己亲手搞垮的学校。
来到龙虎社区，小街上见不到几个人，学校的撤并让这里越来越萧条，越来越没有了烟火气。车停学校门口，那曾经挂着校牌的地方，挂上那一张白底黑字的名牌“蜀都竹新养殖有限公司”。一股猪屎臭味扑面而来，远出传来嗷嗷待食的猪叫声，原来这里已经变成了养猪场。刘志勇站在门口，久久挪不动沉重的脚步。回望曾经生意火爆的小卖部，只剩下老板和几个闲人在搓着麻将。这所开办了六十几年的学校，再也没了读书声，只听得见麻将和猪叫的声音，闻不到书香里，空气中只有猪屎的臭味。
刘志勇的眼眶湿润了，文秀拿出纸巾，递给勇哥，勇哥抹了一下眼眶，带着红红的眼珠，发动车子，就往城里走。路上接到竹新中学后勤办公室杨德雄的电话，“刘老师，你的房间钥匙，没有退给我啊，我学校校舍紧张，要安排新老师入住，请刘老师理解啊，以后你要是下来，我专门给你安排休息的地方啊。”自从刘志勇不当校长了，就有人马上改口叫刘老师，也有尊重他的始终叫他刘校长。杨德雄就是一个浮上水的人，工作中还给他出一些不痒不痛的难题，刘志勇就像一根竹子一样经历风霜雪雨，淡然面对。刘志勇调转车头，将房间钥匙交给了门卫，他不想见到杨德雄之流，而文秀嘴里却骂骂咧咧的，为勇哥出气。
车过竹林，刘志勇特意将车子开进拥挤的镇子，围着竹林中学这个曾经战斗过的学校，转了一圈，然后加大马力来到水龙学校，文秀打开那间住了二十几年，已经落满灰尘的房间，收拾了几样还可以用的东西，然后将门钥匙交给了水龙的校长廖德远，廖德远与文秀寒暄几句然后忙着去办公室了，刘志勇也是在房间内，环顾一周，若有所思的样子，走了几步，然后坚决地与文秀一道开车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