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祥
当三月的天空爱上四月的大地,一望无垠的田野上,基本就被两种颜色主宰:一种是盎然生机的绿,一种就是火热浪漫的红!伴随这些应接不暇的美景映入眼帘的同时,春雷又如何能够安于寂寞?一切都在焠然之间,突然一声炸雷,从遥远的天际滚落而来,刹那间,记忆的闸门就会被炸开。紧接着,那些轰隆隆的炮声,就会连绵不绝的回荡在耳畔。
那年四月,云南边境麻栗坡东山脚下,我军收复121高地的战斗,已经进行到第三天。拂晓之前,听营长接到的最新消息,敌我双方伤亡及其惨重,一直介于拉锯式的胶着状态。我方如果要把阵地向前推进,务必拿下121高地。而敌人一旦失去121高地这个最前沿的屏障,无形之中就把自己二线作战推向一线,所有的军事设施和前沿阵地,必将暴露在我方炮火的精准打击之下。所以双方不惜一切代价,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战斗进行到傍晚时分,原先一直细雨蒙蒙的苍穹,这一刻竟然渐渐晴朗开来。就连之前密集的枪炮声,也逐渐寥落稀疏。一辆辆救护车,在盘山公路间来回穿梭,把一个个伤员送回内地临时搭建的战地医院。麻栗坡芭蕉坪附近,一辆救护车急速驶来,几个年轻的护士,赶忙从帐篷医院中跑出来,车子刚刚停稳,她们就非常熟练的抬下一个重伤员。送往手术室。被护士们一同抬下来的,还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121阵地已经被我军牢牢控制。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剪刀迅速剪开伤员的血衣,翻开上衣兜内侧,血型AB型,伤口:左臂肘关节以下被炸飞,右脚裸呈粉碎状。腹部和后背十多处被弹片划伤的浅表型口子。伤员由于失血过多,深度昏迷。
“准备截肢!”主任医生下达命令。护士们分工明确,输液的、清洗伤口的、准备手术用具的。恰在这时,从伤员被剪开的上衣兜里,露出半截信封。战场上,遇见这样的场景,哪个不是心知肚明?一定是战士的遗书!来自山东枣庄的美女护士小闫,小心翼翼的展开那封浸润着鲜血的信笺,依稀可以辨认出,这个伤员来自山东临清农村,今年十九岁,名叫杜成志,信中说,他的大哥几年前一场车祸造成瘫痪,嫂子丢下两个孩子改嫁了。父母年迈,家中一贫如洗。信中调侃自己,如果就这样光荣了,可怜自己19年的青春岁月,就连一个女孩的手都没有碰过,更不敢奢望少女的吻。
一种强行压抑的疼痛,在小闫浑身各个细胞中狂躁不安,激荡汹涌。那些人性本源的善良与悲悯,驱赶着美丽的天使纯净如雪的灵魂,面对这样一位以分分秒秒计算他的生存时间的共和国的年轻军人,泪眼朦胧的小闫,轻轻地擦干自己的泪水,双手撩开被汗水浸湿的刘海,露出那张面若桃花的红晕,面对那张干裂的、苍白的唇,缓缓的低下头……
两滴血泪,从那个十九岁伤员的眼角悄然流出,那干裂的嘴唇,似有一种微笑轻漾开来。那一刻,仿佛世界所有流动的东西,都即刻停了下来,哪怕就是之前紧张忙碌的抢救,哪怕就是纷纷扰扰的空气与尘土,都是那样屏息凝声。所有的医护人员集体肃立,冥冥之中,对于那个十九岁的伤员,他的世界里,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白衣天使的白,像白雪一样洁白纯洁的白,还有一种滚烫,是鲜血一样颜色的滚烫,那样虔诚,那样无瑕,那样挚爱,那样柔美。放眼山脚下,那一棵棵挺拔昂扬的木棉花,在飘雨初霁的夕照里,肃然伫立,凝泪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