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衾迟
ONE.
接到家里的电话是在文学课上，第一次小羊挂断了，第二次打来时，小羊向老师举手示意之后快速走到教室外接听了电话。
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什么，我隔着窗户的玻璃看到小羊的肩膀抖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好，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下课后，小羊办了请假手续连夜坐火车赶回了家，期间，从买票到收拾行李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后来我们才知道，小羊的父亲跳楼自杀了。
小羊是我的室友，平时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论遇到什么事，她总是扯着嘴角露出一排大白牙，操着一口东北口音，“没事儿，怕啥呀。”寝室有虫子，厕所漏水，电风扇坏了，她都是第一个冲上去，她就像是我们寝室的小太阳，永远不会停电的那种。而我们也未曾见过她因为什么事情而流过眼泪。
直到这次她家里出事我们才知道，原来她父亲在她父母离婚后一直精神不太好，之前也走失过好几次，但都没有出什么大事，这次喝多了从屋顶跳了下来。小羊从来都不会和我们讲这些，我们眼中的她永远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比汉子还要坚强。
TWO.
小羊把父亲的葬礼办得妥妥贴贴后，回到了学校。
我们担心说错话，所以在她面前都紧绷着不敢大笑，可她却装作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该自习自习，有时还会讲个段子给我们听然后自顾自地大笑。
她越是这样我们越是心疼。她吃饭的时候会一直一直往嘴里塞，然后又大口大口咽下去，晚上躺在床上会不停地翻身，自习时会看着未翻开的书本发呆，一发就是一上午，就连笑的时候眼眶也是红的。整个人就像是被拉长的紧绷着的弦，随时可能崩溃。这哪里叫坚强，这分明是强颜欢笑。
终于，室友小纯看不下去了，“别笑了，你眼睛都红了”。
小羊脸一僵，瞬间垮了下来，“走，陪我喝两杯。”她用的是肯定语气。
几杯酒下肚，小羊缓缓开口，“听二叔说，他到最后一刻还在喊那个女人的名字，终究还是没能忘掉她，可惜人家连最后一面也不肯来见他。”小羊口中“那个女人”应该是指她的妈妈。
顿了顿，小羊继续说道，“那个女人走后，爸爸就开始神志不清，有时半夜会突然坐起来嘴里喃喃着不要走，我给你剥虾，对了，那个女人最喜欢吃虾。小时候爸爸会一边剥虾一边给我讲故事，那时候我就在想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嫁一个像爸爸一样的男人。可是，后来爸爸的故事讲完了，那个女人虾也吃够了，故事也就这样结束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笑吗？”
我们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又自顾自回答，“因为爸爸喜欢。他们都说爸爸疯了，其实我知道，他还是那个每次看到一脸笑意的我都会开心的像个孩子的男人。”
小羊抬头转了转眼珠，把眼泪转了回去，埋头又干了一杯。
“我真的，好想爸爸。”
那天晚上，小羊喝了很多，说了很多，每到激动处就会眼眶发红，但我觉得那天晚上的小羊才像是一个真真实实存在的人。
THREE.
前几天有一个妹子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再难也要笑着走下去”，然后配了一张用手指戳着嘴角强颜欢笑的照片，眼睛都是红的，我毫不犹豫的给她评论“你红着眼睛的样子真的好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开始讲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我们要笑对人生这些所谓的正能量，而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要哭，哭是软弱的表现，我们要坚强，所以渐渐地我们学会伤心时把眼泪憋回去，可是，伤心的情绪并不会消除，只会越攒越深，直至全部爆发。
你的脸上云淡风轻，谁也不知道你的牙咬得有多紧。
你走路带着风，谁也不知道你膝盖上仍有曾摔伤的淤青。
你笑得没心没肺，没人知道你哭起来只能无声落泪。
但是，我只想问一句，亲爱的，你不累吗？
其实生活中并没有多少人在乎你过的开不开心，你不必委屈自己。人生在世，喜怒哀乐，贪恨嗔痴，不过是种种情绪罢了。你可以悲伤，你可以哭泣，你可以不坚强。
有时候，哭出来反而会更好。
我希望总是微笑的你，此刻能脱掉铠甲，放声大哭，因为你强颜欢笑的样子真的好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