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大清王朝发生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案:天下第一巡抚案。
事情要从康熙说起。康熙晚年,吏治腐败、民众困苦,所谓康熙盛世,不过是个空架子。清朝的国库由中央级的户部和地方级的藩库组成。清朝大大小小的官员向国库借钱,加上用各种手段徇私舞弊、中饱私囊,户部与藩库出现了连年亏空。
因此,清朝政府很穷,清朝官员们却很富。康熙对此相当忧虑,他派四阿哥胤禛,即后来的雍正,去追讨户部亏空,但阻力甚大,最后不了了之。
康熙驾崩之后,雍正继位。继位第一年,雍正就颁布旨意:全国各地藩库的亏空必须在两年内追讨还清,追讨不力的官员一律革职、抄家抵债!
雍正首先盯上了山西。山西是全国亏空最大的省份,亏空高达三百多万两。如果山西藩库都能还清,其他省份就不在话下了。因此,山西很关键。派谁去山西打头阵呢?
九门提督、上书房大臣隆科多向雍正推荐了诺敏,一个因在户部顶撞八爷而被冷落多年的清廉官员。雍正一口答应,派诺敏去当山西巡抚。上书房大臣张廷玉欲言又止。
巡抚,是一省最大的官。诺敏一到山西,就严令各州府官员要在一年内追讨还清藩库的亏空。山西各州府衙门的官员们惶惶不可终日,赶紧派出代表,带了厚礼,拜访隆科多。
隆科多严肃批评了送礼歪风,让山西代表带回了一封信交给诺敏。
时间过得很快。一天夜里,雍正接到诺敏奏折:山西藩库的三百多万两的亏空已经还清!雍正龙颜大悦,大赞隆科多荐人得当。雍正连夜派人赶制了一块牌匾。十三爷欲言又止。
第二天早上,雍正在金銮殿召开隆重的表彰大会。雍正激动地赞扬诺敏的成绩:半年就还清山西巨额亏空!雍正当庭宣布通令全国嘉奖诺敏,并赐匾于诺敏,匾上刻着雍正写的六个烫金大字:
天下第一巡抚。
对雍正的这个嘉奖,群臣们议论纷纷:山西十几年的亏空,是用了什么锦囊妙计在短短半年之间内还清的?适逢路过山西的田文镜向雍正上奏,山西境内有不少设卡收费。田文镜的上奏给雍正浇了一头冷水。万一诺敏是造假,那块牌匾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面子重要,还是真相重要?雍正思前想后,当即命田文镜作为钦差大臣以验收为名就地彻查。
听闻田文镜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突然出现在山西,诺敏不以为然,继续在菜园里浇水,不想迎接。田文镜在巡抚衙门首先审问了设卡收费的县令,县令回答上面逼得紧,自己县库的亏空是靠借邻近县的银两偿还的,借来的银两,终究要还……田文镜觉得蹊跷,向诺敏申明要澈查藩库。诺敏冷眼以对。
诺敏一方面严令下面的官员不准再设卡收费,一方面严训山西各级官员要一致对付田文镜。
田文镜率人前行山西藩库清查,三百多万银两丝毫不差。难道诺敏真的没问题?
正当田文镜一筹莫展的时候,雍正的另一位亲信李卫,带着幕僚邬思道来了。邬思道点醒田文镜:藩库里的台州锭或者京锭才是真正的官银。田文镜猛然想起,藩库里只有三十万台州锭,其他的二百七十多万都是杂银。田文镜想,杂银又从何而来呢?即使是盘剥百姓,半年内也不可能搜刮得那么多吧?
邬思道再次点醒田文镜:山西钱庄众多,票号已经做到全国了,官府向钱庄借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田文镜恍然大悟!但是如何才能取得证据呢?
邬思道指出,藩库的银子就是证据!要马上封锁藩库并且……田文镜心领神会。
田文镜封锁藩库,诺敏又气又恼,立即上奏雍正,弹劾田文镜嫉妒贤能、吹毛求疵、企图破坏新朝的大好局面……雍正意识到,田文镜可能会受到山西官员的杯葛,处境艰难。雍正马上派出第二位钦差大臣:大内侍卫领班图里琛。
得知图里琛要去山西,隆科多夜召图里琛,提醒他这次去山西办事,关系到皇上的圣明、朝廷的脸面,担子很重。图里琛请示该怎么办。隆科多指出,皇上好不容易树立了山西的榜样,如果这次搞砸了,可不知如何收场……
图里琛第二天就向雍正汇报隆科多的召见,请示雍正。雍正的指示十分明确:弄清事实、及时汇报!
图里琛领命而去。第二位钦差大臣接踵而至,诺敏不敢怠慢,赶忙率领山西要员迎接。田文镜暗中向图里琛和盘托出他的侦破计划:封锁藩库、软禁诺敏及其手下一众官员、贴出告示通知凡是借款给官府的票号商贾两天之内到衙门来取回银两,否则一律充公!
图里琛心想,万一田文镜是胡闹,扣押诺敏这样的朝廷命官可不好交差……田文镜看图里琛犹豫不决,赶紧盛赞图里琛是国士无双,指出诺敏迟早要露馅的,这次如果还查不出问题,日后皇上追责,两位钦差大臣都要承担失察之罪!
图里琛再三权衡,决定相信田文镜。图里琛以共度中秋佳节为名,要求诺敏以及山西大员们在一所大院内陪同,不得离开。诺敏几次三番请求离开都被图里琛好声留住。诺敏知道自己无法脱身,暗示属下离去。图里琛态度坚决,陈兵大院,山西大员们一个都走不出大院。
诺敏气急败坏,大喝一声,突然有十几名士兵应声破门而入,明晃晃的刀枪指着图里琛。图里琛面不改色,哈哈大笑,高声质问诺敏等人还是不是大清的官员?图里琛大声警告诺敏:他图里琛和随从们都是御前侍卫、皇帝身边的人!大清官员如果敢戕害钦差大人及其随从,就是灭族之罪!图里琛和随从们突然把上衣敞开,亮出一道道伤疤。诺敏瞬间被震住,不敢动弹……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
很快,雍正收到田文镜与图里琛的联名奏折:诺敏及其山西两百多名官员上下串通,借钱庄的银两填补藩库亏空,蒙骗朝廷、以获嘉奖。雍正不隐瞒事实,召集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马齐、隆科多,公布调查结果。张廷玉等人纷纷跪请雍正治失察之罪。隆科多指出诺敏错在急于邀功,不是玩忽职守、贪赃枉法。马齐反驳那是欺君之罪,比贪赃枉法玩忽职守更可恶!隆科多争辩如果按照马大人的意思去处分诺敏,会有损君威……雍正制止了争论。
诺敏被查的结果不胫而走,一时间朝野哗然。纷纷有官员们上奏雍正,要严惩诺敏。雍正大怒:事先没有一个人提醒,事后个个诸葛亮!雍正召见十三爷、张廷玉,责怪他们为什么不提醒他。十三爷坦承,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现在的四哥已经是皇上,有些话想说也不敢说了……张廷玉表态不一定是不敢说,是怕说了会冷了皇上励精图治的决心……雍正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这局面,如何收场?
八爷党们一面幸灾乐祸看着雍正的笑话,一面纷纷上奏要保举诺敏,理由是朝廷的脸面、诺敏是个清官,罪不至死。八爷党势力庞大,保举诺敏的大臣占了大多数。八爷认为雍正极要面子,不会严惩诺敏。只有少数大臣主张严惩诺敏。八爷党表面上看是在好心保住雍正的脸面,却是一步阴招:保住雍正的笑话,保一个活靶子。
但雍正可不是一个脸皮薄的领导。这一天,雍正召集文武大臣,承认自己轻信他人、急功近利甚至自欺欺人、头脑不清,才使诺敏等人有机可乘,自己要承担责任,向天下人认错!雍正当庭指出,不要以为赐了一块匾给诺敏就会顾及自己的脸面、朝廷的脸面,自己的脸面、朝廷的脸面与江山社稷相比,与天下苍生相比,都算不了什么!诺敏必须严惩!各地藩库亏空必须还清!
这就是雍正,一个敢于自我否定的帝王。
最终,诺敏,“天下第一巡抚” ,押赴刑场,人头落地。而雍正,这位只要事实、不顾面子、敢于认错的务实领导人,继续砥砺前行、开创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