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风 和你

第七章 大四年级

7.01 黑板上的留言

大四的第二学期，毕业班的学生一开学就各自忙于毕业课题。林渏选的方向是药理，她喜欢那位大三给他们带过药理课的尹老师，那门大课林渏考了全班第一，尹老师也喜欢她，点名让林渏跟着做毕业课题。不过尹老师是药学系出名的工作狂，无论教课、做研究或带学生，都是一丝不苟的。为了不辜负尹老师的期望，春节在家没有过几天，林渏就回到学校开始毕业课题研究。

虽然实验方案主要尹老师设计的，但林渏却真的感觉自己在做专业研究。从刚进校时对录取药学专业失望，到逐渐接受，开始喜欢，并专心致志地投入。每天林渏早早起床，跑步，吃早饭，然后就早早去实验室。做好当天的实验安排，准备实验器材，去动物房领动物，按照尹老师的示范给昆明种小鼠或家兔灌药，在体取样或取离体器官组织，观察实验结果，计算数据。

林渏的实验是独立进行的，这个实验室除了尹老师，也没有其他人使用，所以差不多就是林渏自己的小天地，特别是傍晚尹老师下班之后，林渏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待着。虽然尹老师给了林渏自己办公室的钥匙，说晚上可以进去看看书，算算实验结果。但林渏从来没有进去过，她习惯了待在实验室里，白天忙着做实验，晚上如果不需要做实验，不用算数据，不用学习，还可以自己看看杂书，听听收音机。唯一特别的是，实验室里有时候会用笼子养着她的实验动物，一批动物根据实验需要，饲养的时间不同，有时候当天实验后就处置了，有时候要养三五天，也有一周两周的。所以实验室里会有动物的味道。不过二三月天气还很冷，木城没有暖气，房间的温度不超过十度，味道还能忍受。开始做课题以来，林渏早已习惯和小鼠共处一室，常常为了不影响按时观测或取样，林渏都会趁着实验间歇匆匆跑去食堂买了午饭或晚饭端回实验室，守着实验动物吃。第一次林渏不习惯，但看见尹老师就是这么吃饭的，林渏也克服了心里的障碍，长开了嘴，做到了照样吃得下。

林渏爱上了实验室小天地，也享受着做实验做研究的忙碌和获得感。男朋友石仲平也在做课题，他选了药剂方向，和林渏不在一个实验大楼，平时要么忙着做自己的实验，要么就在闲暇时在寝室里打牌，晚上很少来实验室找林渏，周末才一起出去玩。这反倒让林渏更舒服些，她可以看自己喜欢的林语堂、张爱玲的书，可以去图书馆阅览期刊杂志，甚至翻出了自谈朋友开始就逐渐停笔的日记本，晚上在实验室把重要的事情和心情记下来。

三月十二日，林渏的实验安排的紧张，从九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四点，中午没有去食堂吃饭，趁几分钟实验空隙吃了早饭时多买的点心。一直到下午做完了实验，处置了小鼠，打扫了实验室，林渏才喘了口气，决定先去洗澡洗衣服，吃晚饭，再回实验室计算今天的实验数据。

四点半，林渏匆匆回寝室拿洗澡物品。她一进寝室楼门，就看见留言板上有自己的名字。

林渏，寻你不遇，我到木大1-127去了。

十几个被林渏称为甲骨文的文字赫然呈现在留言板的最中央。虽然没有署名，但这个字体林渏闭上眼睛都能认得出。还有谁呢？俞曜信！在林渏的世界里消失了近四年的俞曜信！林渏的大学生活中不配拥有的俞曜信！林渏在心底已经放弃了两年的俞曜信！尽管这近两年的时间里，林渏好几次梦见了俞矅信，只是梦不到具体情节。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林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也不记得怎么爬上四楼的寝室拿换洗衣服和洗澡物品，洗完澡不记得自己进去前把衣服脱在哪个柜子里，像个傻子似的光着身子在更衣间里到处开柜子找，引得好些人围观，最后还把浴卡丢了。过了几天浴卡经过几个陌生人的手才辗转回到林渏手中。黑板上的甲骨文进入林渏眼帘，随即立刻充满了她的脑子。拿东西、走路去浴室、脱衣服、洗头发、洗身体……这些动作都是机械地进行的，在林渏的灵魂出窍的时候靠肌肉、身体的记忆独立完成的，而她的灵魂早已被黑板上写字的人俘虏。

他？怎么会突然来到学校？快四年没有联系，他还能记得我？可是，现在的我，怎么能见他？我都有了男朋友。还能见面么？他，现在怎么样？他也有女朋友了吧？

从下午到晚上，林渏进出寝室大楼四五次，竟然都忘了去把黑板上写给她的留言擦掉，以至于寝室的同学都看见了。每个同学见到林渏都在说有人“寻她不遇”，还问到底是谁来找她，连姓名都不留，怎么能知道是谁？不会是坏人吧？林渏苦笑着，又不能和室友们说写不写名字都不影响，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

晚上在一个人的实验室，林渏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认真地计算了当天的实验结果，又把这一个月的实验内容做了整体统计分析，发现结果很不理想，不免深深地失望和隐隐的担忧，只等第二天向尹老师汇报了再说。合上实验记录本，黑板上的留言再次涌上心头，林渏又拿出日记本记下这个意外又让她彻底凌乱的事件。晚上躺在床上，依然纠结要不要去见黑白上写留言的人——她想见又怕见的俞曜信。

林渏日记

3月12日 植树节 晴

这两天校园里到处传来轰轰烈烈的植树的声音，那些园工们在挖呀、搬呀、喊呀、叫呀，声音不时传进实验室，搅得我心神不宁。多想自己也投身其中。像小学、中学时一样，每年春天都能自己种上几棵树。春天真的来了，但我每天关在实验室却怎么能感受到呢？那天走过校园小花园的小桥流水，发现小径边的樱花已经开了，可我依然感到阴冷，大概实验室朝北的缘故吧。每天下午到晚上，我都在低烧，这几天整个脸都有些肿。

用t检验算了实验结果，发现对照组和模型组结果没有显著差异。完了，这一个月的辛苦又要付之东流了。不知抓紧时间是否还能来得及挽回局面？下午抽空回寝室拿东西去洗澡，一进楼门，就看见黑板上有我的名字：

“林渏，寻你不遇，我到木大1-127去了。”

竟会是他！那别无二致的字体，那高二时一直嘲笑的甲骨文字体……还能是谁？我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卡在喉咙里。竟会是他！四年了，没有见面，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他却来找我。不知他来木城做什么？不知能待多久？可是他若聪明，是不会再来找我的。难道不曾想到这会有多么的尴尬？让我怎么面对他呢？我好紧张，我好慌张，我好迷惑。

想着这些，我去洗澡，出来时却不记得放衣服的柜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该怎么样。以前的事情再度重现，对他的欢喜再一次在心底呐喊。可现在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为何这不是在两年前？是他太稳，还是我太急？没有耐心等着他的表白和追求。但是，即便耐心了又怎么样，他那样优秀，我怎么能比？见了他，我该说些什么？或许他因故来木城，对我不过是客气性礼节性拜访。但愿就这样平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