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危娜
終其一生 她都覺得自己沒有活過
一位美國的精神科醫師記錄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描述了一位住在維吉尼亞州西部礦區的老婦人的心理現象。
這位老婦人快七十多歲了,但是她有一種極深的沮喪感:
她覺得她失去了她的人生,覺得自己這一生未曾真正活過;而遠處有一個屬于她,但她卻未曾度過的人生。
在為她進行心理分析的過程中,這位精神科醫師發現:老婦人在少女時代(大概十三歲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次奇特的遭遇。有一次,當她走過藍嶺山脈,那裡曾經是印弟安部落的狩獵區,當她走過這片原始森林的時候,她聽到了一種很怪異的音樂,一首很怪異的歌(注:那是印弟安部落對薩滿巫師的召喚)。
但是,當年這位女性所處的社會環境與文化背景卻沒有教過她怎樣去回應這樣的事情,面對著如此陌生而又強烈的使命,這位女性恐懼了、退縮了……於是,她與這首歌失之交臂。
她按照社會常規,結婚、生子,工作生活,一生遂順。然而在某些無眠的夜晚,那首歌在她耳邊響起,令她沮喪,令她陷入精神上的危機。
終其一生,她都覺得自己沒有活過。
所以,薩滿式精神危機的一個重點是:如果一個人在聽到那首屬于他的歌而沒有去追隨它的話,他就會死掉,一種精神上的死亡。
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心理學現象。
這一則精神分析的案例隱喻了我們的社會裡許多這一類的精神現象——當我沒有追隨我生命中的那首歌,就會令到我的精神生命產生某種萎縮甚至死亡,而我們沒有去探索深層的原因,只是將一切簡單的歸納為心理疾病。
你為什麼不回到以色列?不回到家鄉?
一位北美的女詩人寫過一個故事,故事裡的女人叫莎拉。
莎拉對自己的生活一直不滿意——她很孤獨,她與暴飲暴食作鬥爭,她想尋找人生的伴侶、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以及渴望一份真心喜歡的工作。
當莎拉對女詩人談及這些心事的時候,手勢沉重,臉上充滿了疲憊和悲傷。
有一天,莎拉講述了兩年前她到父母的出生地以色列的一次旅行。
她描述了她曾經居住了三個月的耶路撒冷,她多麼喜愛那裡的噪音和喧鬧,人們在銀行排隊時不耐煩的大喊大叫以及古老的傳統和現代生活的奇異融合。
她描述了沙漠——被太陽燃燒的天空、像流動的金子一般的沙子、那種讓她在黎明起床欣賞遠處如畫般風景的美。
當談到以色列,談到家鄉時,她完全變了樣。她在講述的時候,好像內心的光被點燃了。
“莎拉,聽我說。”女詩人對她說。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很明顯這個地方是你的家,你的靈魂歸屬的地方。你為什麼呆在這座城市?你為什麼不回到以色列?不回到家鄉?”
聽到這個問題莎拉的臉沉了下來,然後她那堅定的語氣就像把別人不小心撞開的門給關上了:“那不可能。那裡的問題太多了。”
女詩人問:
“什麼問題?莎拉,我肯定那裡會有困難。從我認識你以來從沒聽你談到過使你真正高興的事。但是,當你談到這個地方和你對它的感受時你的臉上立刻有了光彩。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你留在這裡,不管那裡有什麼困難,只要你擁有生命中的喜悅就值得去克服,就應該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我不能,”莎拉的聲音由於淚水而哽咽了,“你不知道,以色列沒有我可以去愛的男人。在那裡,單身女人和單身男人的比例是4比1。如果我在那裡生活,我就永遠不會結婚和有孩子。我也不知道我去了那裡可以做什麼樣的工作……”
她抹了把眼淚、使勁兒咽了口氣,“那裡就是這樣。”
無論女詩人說什麼都無法讓莎拉相信,她可以到她所愛的地方去居住,她有機會過快樂——或者獨身一人或者擁有伴侶的生活,不管那些統計數字有多麼確切,不管新的生活會遇上多少問題,她都可以讓自己的人生充滿光彩。
十多年過去了,當女詩人又一次遇見莎拉,看到她早已經過了生育年齡,仍然孑然一身,仍然疲憊而不快樂。
莎拉告訴女詩人,她仍然住在大都市多倫多。而女詩人已經沒有心情問她是否回過耶路撒冷?回過家鄉?
一首歌自動的從我的內在升起
我曾經採訪過一位來自澳大利亞精神導師,我問他:從什麼時候開始?人生變得不再一樣?
他告訴我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個故事:
有一天,我獨自朝著河邊走去。由於前一天剛下過雨,河流的水位相當高,水急速流過,淹沒大石,很難站得穩腳,不過我仍然設法走入河中。
我逆流而上。
正常的情況下,我是不可能站著抗拒那股急流,我一定會被沖走,不過我的內在似乎有大樹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大力量和穩固正在協助我抵擋急流。
我與急流對峙了約十分鐘,然後在毫無預警下,被急流的水沖入了下游的涵洞中三、四次。
我自然地潛入深水中,下游的涵洞很深、很渾濁,我覺得自己潛入一個很深的黑暗中,當我浮現出水面,我發出了一個聲音,我只能以原始的怒吼來形容,那聲音在整個山谷迴響,好似發自我深層的內在,我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告,我終於到達了。
我重複這個過程三次,而且每一次自水面浮出皆發出原始的吼叫聲。
一首歌自動的從我的內在升起。
“喬丹河深又寬,
我在另一邊找到我的愛。”
我完全不知道這首歌從哪冒出來的,我用男中音的音調,一遍又一遍反復地唱著這首歌,這首歌把我內在深層的狂喜帶了出來。
那份经验無法用語言文字來形容描繪的,我只能說我不再以個體的方式存在,我完全地被转化,過去和未來已消失不見。更精確地說,那就是——在當下這刻之外沒有生命的存在。
這也是一則薩滿式精神轉化的案例。
透過極限的生命體驗,令到一個人經驗到智者的轉化過程。
与前两个故事不同是,我採訪的這個人追隨了自己生命中的這首歌,逾越了家庭、社會與文化的制約。雖然他為此付出極高的代價,但是也開拓出新的精神道路,成為了一位心靈上的導引者。
在採訪結束的時候,他問我:“你可有踏入屬于你的那條河流?可有聽到屬于你的那一首歌。”
我們互相看著彼此很久很久,那是一個很深的相遇。我在心裡回答他:“是的。”
有時候,我們把那些不可能實現的渴望埋葬了,因為我們不能承受這種痛苦。這樣做的危險是我們忘了我們的渴望是什麼。
這就是薩滿式精神危機:如果一個人在聽到那首屬于他的歌而沒有去追隨它的話,他就會死掉,一種精神上的死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