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2010】仗势与忘势。2023-08-12

8、

  李宗闵说,对李德裕的任命已经发布,不应该随他的心意变更。十一月二十九日,再次任命李德裕为镇海节度使,不再兼平章事。当时李德裕、李宗闵各有朋党,互相挤援。皇上非常头痛,每每叹息说:“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

司马光曰:

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犹如水和火炭不可放在同一个器皿中。所以君子得位则斥逐小人,小人得势则排挤君子,这是自然之理。但是,君子举荐贤人,黜退不肖,都是出于公心,基于事实;小人赞誉他所喜爱的人,诋毁他所厌恶的,则是出于私心,歪曲事实。公心加事实称为正直,私心加歪曲称为朋党,在于人主自己辨别而已。所以明主在上,度量他的品德和能力,而授给他官职;有功者赏,有罪者刑;奸佞之人不能迷惑和移动他的心意。这样,朋党怎么可能产生呢!昏主则不然,有眼不能观察,有权不能判断;邪恶的人和正直的人一并进用,诋毁和赞誉混杂而来;取舍不在于自己,威福的权力暗中转移到别人之手。于是谗邪得志,朋党兴起。

木头腐朽了就会生出蛀虫,醋馊了就会引来蚊蚋,所以朝廷有朋党,君主应当归咎于自己,而不应当归咎于群臣。文宗痛恨群臣结成朋党,为何不考察他们所毁誉的是事实还是诬告;所进退的是贤才还是不肖;他们的用心是公还是私;其人是君子还是小人!如果是事实、贤德、公心、君子,那么不仅要采纳他的话,而且应当进用他;如果是歪曲、不肖、私心、小人,那不仅应当不听他的话,而且应当处罚他。如此,就算是逼他结成朋党,又有谁敢呢!做不到这样,而埋怨群臣难治,这就犹如不耕芸而埋怨田地荒芜了。朝中之党尚且不能去,何况河北之贼!

华杉曰:

君子小人之论,太幼稚。历史总结就六个字:亲贤臣,远小人。所以永远没有进步。

9、

  十一月三十日,李仲言请求改名为李训。

10、

  幽州奏报,莫州军乱,刺史张元泛失踪。

11、

  十二月三日,任命昭义节度副使郑注为太仆卿。郭承嘏累次上疏说不可,皇上不听。于是郑注假装上表,坚决推辞,皇上派宦官再次把告身赐给他,郑注不接受。

12、

  十二月七日,任命史元忠为卢龙留后。

13、

  当初,宋申锡与御史中丞宇文鼎受皇帝密诏,诛杀郑注,派京兆尹王璠去抓捕他。王璠秘密把逮捕令给王守澄看,郑注由此得救,深深感激王璠。王璠又与李训友善,于是李训、郑注共同举荐他,从浙西观察使征召入朝为尚书左丞。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

太和九年(公元835年)

1、

  春,正月九日,任命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

2、

  巢公李凑薨逝,追赠为齐王。

3、

郑注上言说,秦地有灾,应该大兴土木以禳灾。

二月十六日,征发左、右神策军一千五百人疏浚曲江及昆明池。

4、

  三月,冀王李絿薨逝。

5、

  三月十一日,任命史元忠为卢龙节度使。

6、

当初,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漳王李凑的保姆杜仲阳受宋申锡案牵连,被逐回家乡金陵,皇帝下诏,命李德裕照顾他。正巧李德裕已经离开浙西,把公文给留后李蟾,让他按皇帝诏旨办。至此,左承王璠、户部侍郎李汉奏报李德裕厚厚贿赂杜仲阳,秘密结交漳王,图谋不轨。皇上非常愤怒,召宰相及王璠、李汉、郑注等当面质问。王璠、李汉等极口诬陷,路隋说:“李德裕不至于此。如果真是这样,臣也应该有罪!”诬陷的声音才稍微停息。

夏,四月,任命李德裕为宾客分司。

7、

  四月十八日,任命郑注为守太仆卿,兼御史大夫,郑注这才接受,仍举荐仓部员外郎李款替代自己,说:“加在臣头上的罪名,虽然于理而言是无辜的;但是李款的忠诚尽责,乃是事君而尽节的典范。”时人都哂笑。

8、

  四月二十一日,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隋为同平章事,充任镇海节度使,催促他赴镇,不得面见皇帝辞行。这是因为他援救李德裕的缘故。

9、

当初,京兆尹、河南贾餗,性格褊狭急躁,与李德裕有矛盾,而与李宗闵、郑注交好。三月三日,皇帝赐宴百官于曲江,按惯例,京兆尹要在外门下马,向御史作揖。贾餗仗恃他的贵势,乘马直入,殿中侍御史杨俭、苏特与他争执,贾餗骂道:“黄面儿竟敢如此!”被罚俸。贾餗引以为耻,要求外调,皇帝下诏,任命为浙西观察使。尚未出发,四月二十三日,又任命贾餗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华杉曰:

这是普遍的毛病,仗势欺人,而且一旦觉得自己有贵势,就要有特权,就要以破坏规则为快意人生。我想起曾经我的一位客户的营销总经理,公司生意成功之后,他跟我说:“华老师,以前我们去见经销商,人家都不见我们啊。现在,我们去,都不敲门,也不推门,你猜我们咋进去?”我问:“咋进去呢?”他得意地说:“我们都拿脚踹门进去!”我当时心里很悲哀,因为我知道这也是一种“文化传统”,从小被欺负,有权势了就要欺负别人,而对方也认为自己应该被欺负。

孟子说:“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苏东坡说:“守道而忘势,行义而忘利,修德而忘名。”与人相交,忘势很重要;他权势很大,我不巴结溜须他;我权势比他大,我也不仗势傲慢或欺人。这就是君子了。

10、

  四月二十五日,皇帝下制,因为之前皇上刚刚生病时,王涯招呼李德裕入宫奔问起居,李德裕竟然不来。又在西蜀强征之前拖欠的税钱三十万缗,百姓愁困。贬李德裕为袁州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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