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兔小月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幼时背诵的记忆仍在,读来依旧朗朗上口。那时的我只知道:沈复,字三白,号梅逸,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清代杰出的文学家。
再一次拿起《浮生六记》已是大学时,相较于语文课本中寥寥数语闲情记趣,整本书读完,一个栩栩如生的沈三白才真正被刻画了出来:好热闹,喜交友,有些趣味,有些直率,有些自傲,颇有才气。
这周末再一次拿起这本书,我想写写他的妻子陈芸,这个被林语堂称之为“中国文学中一个最可爱的女人”。译者张佳玮也写道:古来通文辞善解语的才女和通情达理、痴情一往的妻子许多时候是矛盾的,但在芸身上,浑金璞玉地凑成了一体。芸最可贵之处,是他风雅感性之后的缄默沉静。
陈名芸,字淑珍,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从描述来看,陈芸并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但通读全文之后,我想每个人都会被她的智慧所吸引。她的美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内心,美的沁人心脾,美的不落俗套。
陈芸美在“独立”。四龄失怙,母金氏,弟克昌,家徒壁立。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无缺。每见朝暾上窗,即披衣急起,如有人呼促者然。“腐取其价廉而可粥可饭,幼时食惯,今至君家已如蜣螂化蝉,犹喜食之者,不忘本出。父亲早逝,自己便养家糊口供其弟上学。嫁于沈复后吃饭更是顿顿不离便宜的腐乳,不敢忘了本来的出身。
陈芸美在“好学”。一日,于书簏中得《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廿四子正,复作新舅送嫁,丑末归来,业已灯残人静,悄然入室,伴妪盹于床下,芸卸妆尚未卧,高烧银烛,低垂粉颈,不知观何书而出神若此。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新婚之夜手不释书,通过自学、向其夫请教,与其夫课书论古,品月评花,作出了“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
陈芸美在“大气”。余启堂弟妇,王虚舟先生孙女也,催妆时偶缺珠花,芸出其纳采所受者呈吾母。倩媒物色,得姚氏女.芸以成否未定,未即禀知吾母。得知堂弟缺珠花时,主动献出自己的陪嫁之物,得知公公纳妾,主动帮忙物色,虽然被误会,但为了家庭和谐自己一人承受指责。
陈芸美在“知礼”。偶为之整袖,必连声道“得罪”;或递巾授扇,必起身来接。芸作新妇,初甚缄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未尝稍失。深谙夫妻相处之道,情真意切仍旧不失常礼,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婚后更是对长辈尊敬,对下人温和,无人催促依旧日头上窗披衣而起,从不懒惰赖床。
陈芸美在“洒脱”。插花布置,冠复冠,衣复衣,亦化女为男,遍游庙中,无识出为女子者俟妾鬃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之虎阜、灵岩,南至西湖,北至平山,尽可偕游。在清朝,敢于女扮男装陪丈夫去花会,还要一起同游大好河山,实属女中豪杰。
“妾病始因弟亡母丧,悲痛过甚,继为情感,后由忿激,而平素又多过虑,满望努力做一好媳妇,而不能得,以至头眩、怔忡诸症毕备,所谓病人膏盲,良医束手,请勿为无益之费。忆妾唱随二十三中,蒙君错爱,百凡体恤,不以顽劣见弃,知己如君,得婿如此,妾已此生无憾!若布衣暖,菜饭饱,一室雍雍,优游泉石,如沧浪亭、萧爽楼之处境,真成烟火神仙矣。神仙几世才能修到,我辈何人,敢望神仙耶?强而求之,致干造物之忌,即有情魔之扰。总因君太多情,妾生薄命耳!”
这样一位独立、好学、大气、知礼、洒脱的女子,最却郁郁而死。读其临终之言,万分心痛。或许也是因为时代的悲哀,男尊女卑,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无法谋的一份正经营生,注定是男子的附属品。如若生活在当代,她是否可以有更大的视野,有更多的追求?而不是仅仅用情至深以夫为天。以她的品性,即使成不了杨澜、柴静那样的人物,也绝对可以养活自己,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故人生若梦,为欢几何?沈复一生都在追求当下的欢乐,确实也是一个有趣之人,但当他的追求致使家徒四壁流离失所给爱人及家人带来负担的时候,我认为他首先解决的应该是物质基础,而不是成天想着做一个“佛系”丈夫。或许我的心性及情操远不及他,但对于陈芸,我想她应该要有一个更好地结局,无论由于是时代的悲哀也好,丈夫的懦弱也罢。
情深不寿。还好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还好我们有更多地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兔小月,一个忠于写作的法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