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青春不迷茫……其实我们都一样。“
如果你能预见未来,第一预见应该是未来的自己赚了多少钱,自己的另一半是谁,亲人如何,自己的老年生活如何……
是的,在那些看不见的未来有着看不见的自己,在当下的状况,有着当下的迷茫,在昨天的旅程中,有着昨日的忧伤。
到自己年迈那一刻,或许悲哀,或许向往,或许想念,或许回忆。
曾经的自己有仗剑走天涯的勇气,如今的自己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委曲求全,甘愿拜倒在上司的脚下。四处奔波,周身劳累,却落得个白眼狼的下场。
到自己回想年轻时候的模样时就祈盼希望自己没有那么多懊悔的地方。
哦,十五六岁的时候,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整天和兄弟们混在一起,有钱时大鱼大肉,没钱时一个馒头几个人可以分着吃,和人在巷子口打架时,一根钢棍照样能和拿长刀的人拼得你死我活,大不了大家都落得个残疾的地步,谁怕谁。于是,在那看似平静却兵荒马乱的时代,背上的刀疤又添了几条,额角的弧度又沧桑了几分。
尤左第一次见到幸存的时候,他正赤膊着在工地上干活。
大热天的,背朝天,面朝着无数的砖头,热汗直流,脸上,脖子,胸口,腹部,无一不是。
走到工地是个意外。尤左正在逛街,正从店里出来,走到一个安静的街角,还正在想着要不要回去把那条裙子买下。纠结得有些出神,于是,也没注意自己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大力直接把她的手挎包拽去。
随之而去的是她的神思。
一阵惊呼,下一秒抢尤左包的人已经跑出去好远。
惊吓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就是追,且大喊着。
“救命啊,有人抢包了。”
因为穿着平底鞋,跑起来倒像一阵风,不过因为对方是男人,且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男人,尤左再怎么跑得像一阵风,速度却也始终跟不上。
何况周围的人除了看也只是惊讶,没那个闲心去追一个看似刘翔般的抢劫犯,顶多报个警。于是乎,在街道上,就只有尤左的追击喊叫声,且一声比一声无力。
直到后来,抢劫犯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他们两个却还在维持着拉锯战。
等尤左反应过来才发现,这里是个工地。还是个搬砖的工地。
她心里一想,这可是个了“荒郊野岭”般的地方,要是一不小心就落入陷阱怎么办。想原路返回,但又念着那个包,那个包虽然不是什么牌子,但至少是用第一桶金赚到的,怎么都有怀念价值吧。何况像尤左这么怀旧的人,纠结症又冒出来,不知道到底是往前还是该转身向后。
脚步变缓,思绪混乱,呼吸声渐平静。可能是抢劫犯意识到尤左的犹豫,也意识到周围并没多少人,他转过头来,面露狠色,脚步似乎是停顿了一下,之后踏步向尤左走来。
条件反射,尤左意识到不对,立马转身,,打算跑。
脚步声立马又变急促,结果刚跑出几步,身后一阵凄厉的叫声就翔起。
好奇心作祟,尤左下意识转过头。
眼前的一幕让她惊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无名人士,一脚把抢劫犯踹飞,之后再在他胸口上补上一脚。力道之大,从那凄厉的惨叫声中就可以听出。
这样还不够,无名英雄踏出右脚,紧紧地按在那人胸口。
顺便把尤左的包从抢劫犯手中拖出来,转头对她点了点头,随后把包扔过来。
尤左一把接住。
抢劫犯还在不断挣扎,无名英雄语气恶狠狠的:“老实点!”
尤左一时有些呆住,反应过来之后立马上前补了一脚在抢劫犯的小腿上。不重不轻,足够解气。
之后无名英雄把抢劫犯拖拉起来,紧紧箍住,拉着他往警察局走。尤左连忙跟上。
等到录完口供从警察局出来,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从无名英雄的口供中,尤左知道了他的名字,姓幸,单名一个字存。
幸存。这个名字,有点范儿。
为了道谢,尤左决定请他吃饭。听她说完这个想法,幸存下意识拒绝。本来就是一次偶然的相助,他怎么好意思答应一个陌生女人的请客呢,于是拒绝。
他的拒绝毫不留情,尤左想了想,又开口:“今天要不是你的侠义相助,我的包已经不在了,倒不是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仅仅是这个包很重要,人生本就是萍水相逢,你把我的包给拿回来,绝对是因为我们有缘,有缘才能有这样的一次机会。所以,很希望我们能够有一次交谈的机会。”
说完,见他还在犹豫,尤左又开口:“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吧,这次不行,有联系方式总该有机会的吧。”
大概是幸存觉得我看上去特真诚,他拿出手机。一部诺基亚,看上去已经有了很多年头,外壳磨损得有些厉害,和现代的智能手机比起来,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还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尤左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
幸存走了。高大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特别萧瑟。
偶遇都是上天特别的安排,为了发展一段关系,为了留下特别的感动,为了两段不相交的人生有一个契合点。
很多时候,本是陌生人的对方因为一些人,一些事而相遇,从何穿插出一大圈的故事。似乎是因为在同一个空间,同一个时间里,两个陌生人同时选择了停留,一个回头,另一个转身,于是乎,确认过眼神,这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和幸存朋友的关系就这样建立起来。
以为两人交换号码,可能之后就再没交集了,不过又是因为一些契合点,两人又向前了一步。
我们再次在工地相遇。
那段时间,因为个人问题,每天的时间除了睡觉,吃饭,就是漫无目的地走。很偶然的一次,又走到了那个工地。也很奇怪的,又遇见了幸存。
那时的幸存正站在,双手叉腰,面色不悦地看着他前面正喋喋不休的包工头。
而在他们周围是围满了工人,一个个脸上不是冷漠,就是嘲讽,似乎是觉得这两人怕是有问题吧。
我停下脚步,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了争吵的原因。
大概是包工头觉得幸存把他的工作抢了,很不满。很多的工人宁愿听幸存说话也不服从他的命令,于是乎,包工头觉得自己的上司尊严受到了侮辱,想着教训幸存一顿。不过,幸存一言不发,等他说完,就只是脱了上衣,淡淡地看着他,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包工头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小身板和一个魁梧男人的差距,看他脱了上衣,看着背心被胸肌勒出痕迹,语言停止,一时消了声。
于是,最后再恶毒的语言也顿时咽回了肚子里,只恶狠狠地丢下一句:“下次再怂恿他们,走着瞧。”
说完就走。周围的工人立马给他让出一条路,目送他离去。大家都有些憋笑,等到包工头远离他们的视线,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大笑声立马传遍整个工地,连站在不远处的我听着那些爽朗的笑声,一时忍不住也勾了勾嘴角。
只见幸存一个巴掌打在离他很近的人的胸口,声音里带着笑意:“还笑,去干活。”
一堆人又笑了一会儿,然后各自推搡着,走到工地旁,继续搬他们的砖头。
等到幸存侧头,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我。
可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愣住,之后灵光一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惊喜的意味:“哎,你不是那个丟包的姑娘吗?”
哎。对对对。我连忙点头。
之后的结果就不言而喻,我们两人来到一个巷子旁的大排档,吃宵夜。
夏天的夜晚带着蝉鸣声,丝丝热气弥漫在空气中,又夹杂烧烤香味,热气扑鼻,直让人食欲大开。
幸存显然是这里的老顾客,一点不客气,和老板称兄道弟,一连点了一打酒,无数的肉串,点完了,拍拍老板的肩膀,又拉过一张桌子,扛到店门口去。
店门口此时都已经堆满了桌子和人,一桌桌,人都是满着的,很少有单着来的,不是和兄弟姐妹就是和自己心爱的人。何况,就在大排档过去两条街就是大学城,一到周末,学生更是爆满。
幸存把桌子扛到一个角落。灯光不算明亮,听着水声也足够满足。这条街旁边就是一条河,天然不添加,除了偶尔会有学生从这里跳河自杀外,其它的一切都好。
“怎么样,这个地儿不错吧?”把桌子摆好,拉两根板凳放在旁边之后,幸存这样问了一句。
当然不错,读大学的时候这里就是我的天堂。一到周末,和几个伙伴到处吃,从文化街吃到小十字,大十字。直吃到自己走不了路为止,然后几个吆喝着,互相扶着,顺便再坐在河边吹吹风,直到酒气散开。
尽管很多时候都过了门禁时间。
但门禁并不能阻止大学生对于夜生活的向往,过了门禁时间,哦,有了一个理由,不用回寝室,反正也不用查寝。拿到一个借口,一群人咋咋呼呼地走到不夜城。
随便开一间KTV房,一人一个话筒,能直嗨到天亮。
各种歌曲。老年迪斯科,流行青春风,失恋抒情范儿……一群人中带着多种类型。
“是挺不错的。”
幸存笑得真诚且温暖。
客人很多,食物直飘香,坐一会儿就能感受到一种民以食为天的满足感。
直到把食物端上桌,顿时觉得时很待我。
各种肉串撒上辣椒油,胡椒粉,刺啦刺啦的油炸声直响得味蕾都在发颤。
幸存一副东道主的样子,给我拿筷子,递肉串,一点不客气。
于是我们就不客气地交谈起。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大千世界,无所不谈。
直到这一刻,我们才总算知道。哦,这人,和自己很有缘。
才见面第二次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何况那人给自己的感觉那么舒服,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忽然遇见,除了聊不完的人生就是道不尽的情意,满满的回忆和感动。
如果说第一次的邀请是因为道谢,那第二次的见面就绝对是缘分所致。
所以,我们都没有放过这次良好的机会。
肉串吃了一大半,幸存弯腰,手够着脚下的纸箱。随手从里面拿出两瓶酒,酒瓶之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清脆不已。
我以为他会把其中的一瓶酒递给我,只是……两瓶酒都被他放在了他旁边,然后拿出杯子给我倒了一杯牛奶。
我还想大喝一场,正准备开口,他就先堵住了我的话:“小姑娘喝什么酒。”
完全是调侃的语气,语气里面却是不容置疑的拒绝。
话卡到嗓子眼,却无意识地咽了回去。
“其实我以前就在两条街回去的一所高中念书。”幸存喝着啤酒,颇有深意地开口。
“不过读到高二就退学了。”说到这,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嘴角带着无奈。
“如果不是因为一些事,可能现在也不至于在工地上搬砖吧。”
这样的一句话让我的思绪不禁有些杂乱起来。听起来,肯定是因为一些不好的事。
正打算认真听听他的过去,结果他提了这样一句也就闭嘴了,继续喝着他的酒,一言不发。
颓废且怀有不一样的情绪。
这天晚上,他没再开口提他自己的过去。只是一味的喝酒,聊天,累了,困了,就甩甩头,继续拉着话头。
我们的友谊从那家大排档开始,以至于后来再到这家大排档来,那位大排档老板也总是问,幸兄弟来了没?
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空间,同一份情意,加上同一个见证人,似乎一段感情就这样建立,没有争议,不存在利益。
后来再去工地找幸存的时候,却被人告知,他已经离开这个地方,回老家了。原因不详。
失落地走出工地,我正想着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咋回事儿。刚掏出手机,身后就有一道声音叫住了我。
转头,看到那次调侃幸存的一个年轻男人,十七八岁的样子,笑起来,特腼腆。
他问了问叫什么名字,之后从他裤子包里拿出一张类似纸条的东西,递给我时解释说道:“幸大哥走的时候,他没说好久回来,就叫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恍惚且疑惑。怎么感觉那张纸条的分量很重呢。我接过,和那年轻男人道过谢之后就走了。
走到一个公交站台,等车。随便在一旁的长椅子上坐下。
轻轻呼出一口气,之后忐忑着打开纸条。
纸条上写着洋洋洒洒的十几个大字:“人生昩履,砥砺而行,前路漫漫,有缘再见。有梦可追,未来可期。”落款,幸存。
看完这段话,心里就更加空落落的。
所以,这是不告而别了。只是,为什么?因为要去寻梦?答案,我不得而知。无人告诉我他的去向,也无从可知离开的原因。
未来可期。
你,我因为萍水相逢而遇见,尽管时间不长,岁月还未老,可当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互相侃侃而谈的时候,似乎一切都不是问题。遇见,因为时间有了契合点,分离,因为各自的人生有了下一个目标,需要去找寻,需要去实现。
那一刻,又一次体会那句俗话——天下没我不散的宴席。
相遇时,希望夕阳正好,繁华三千,留在少年宫,下下棋,聊聊天,顺便再欣赏遨游在鱼塘中的各色鱼。没有纷杂,没有烦恼,一身轻松,带着纯粹的少年气。
离别时,希望一切繁忙,忘记离别时间,只为停留那一时刻纯真。渐行渐远的背影,越来越远的告别声。纯纯年代,青春正好。忘记离别原因,只想着未来可期。
幸存的离开,原因不详。离开的时间,归期不定。
幸存离开之后,我继续再在这个城市流浪了三个月,孤独的三个月,行尸走肉的三个月。那时候的我,心里存着一股想念,不知道是纪念这一小段时间的交流还是因为想念因为看到幸存身上不一样的魅力而让我产生的心动……
都有吧。反正在这座城市流浪几个月,除了和幸存之间有过交流之后,之后的日子里再没发生一些特别的事。
于是,买了晚上的火车票,回旅馆收拾行李,就等着时间到了就上火车,走人。
在走之前,特地去了那家大排档。老板看到我,也没问我什么,直接给我端上几盘大肉串,一瓶牛奶。
我一时还有些懵。我什么都还没点呢,正准备开口问,老板就开口了:“幸兄弟走之前给我打过招呼了,如果是你来了,按照你们之前的点,不要钱,记他账上,还说,你爱喝酒,喝酒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太伤身体,所以就叫我千万不要拿酒给你,拿牛奶给你。喝牛奶,对身体好。”
听完他的话,我有些愣住。
幸存走之前,还到这里了来?为什么?难道就为了给老板说这些话,照顾照顾我。
一种异样情绪在滋生。心脏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微微的停顿。一时无话。
老板说完这些话笑笑就继续去忙了。
无数的脚步声,吆喝声,汽车喇叭声,停车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回旋在耳边,却只是环绕,不能再向前一步。
好久,意识才回归。
一口一口地把肉串全部吃饭,牛奶全喝光,我向老板道别,走了。
一个行李箱,一个钱包,一部手机。行囊不多,却满载着回忆。
这世界太忙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同于其他任何人。过着独自的生活,唱着铭记于心的情歌,一步一步,一深一浅,好似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前方风景不断,身后却停着无数的汽车。
上了火车,找到位置,接开水吃了盒泡面,就直接在卧铺上睡了。
一觉到天亮。车厢里的广播有一道甜美的声音在说话。到达目的地。
下了火车,我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找好旅馆,放好行李之后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找寻。
走累了,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休息,看大妈大爷听广播,唱京剧,打太极,跳交际舞……一颗飘荡的心开始平静下来,静坐着竟然也很安心。
看饿了,随便找一个饭馆或是大排档,点一大排吃食,热火朝天地开始填饱肚子。辣椒油,胡椒粉,配上一罐小酒,热辣气息十足,吃得整个人牙床都在颤抖。吃不完打包带走,走到巷子口喂给流浪狗,流浪猫。总是有一种同性相吸的觉悟,反正都是流浪者,所以对那些流浪狗,流浪猫就格外的。一个城市,流浪狗流浪猫就是构成这个城市的元素,它们的位置,角色从未发生改变。
在外的生活,丰富且多彩,时不时会有点偶遇,从偶遇中制造惊喜,从惊喜中得到感动,感动完之后就是无尽的想念……
一个人的旅程,孤独且看不到尽头,走到一个地方,钱花完了,找工作。餐厅服务员,网吧收银员,超市柜台收银员,发传单……多种类型工作,也描绘了多种不同的经历色彩。
找够了钱,继续玩,直到钱再次花完。
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是一个流浪者,身处一个陌生地方,陌生环境,照样能在一天之类熟悉所有陌生的生活。旅行,交朋友,赚钱,花钱。
一段旅程,一段生活。
在外流浪了将近一年,遇见无数的人,看见无数的事,酒喝得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黑,很多时候路过一个窗户,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有些怅然。
肤色越来越黑,头发越来越长,好像瘦了,又好像没瘦……自己最明显的变化完全遗漏,而唯一保持不变的就是身高。
左右转个圈,看了一眼,实在觉得不忍直视,于是就走开。
在外流浪两年,后来实在是觉得外面的冬天太冷了,裹着棉大衣,围巾,帽子,手套,长筒靴,一一俱全,却还是不能阻挡那种刺骨的寒意。窝在旅馆里,捧着热奶茶,手指却冷得发颤。
最艰难的时候,发烧到四十度,连起床都没办法,就别谈冒着大雪去医院。
窝在繁重的被窝里,身体还是冷得受不了,牙床直打颤,全身无力,连翻个身都辛苦得受不了。
从早上一直躺到傍晚,一直没动静。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就要昏睡,再也不醒来。
后来是因为旅馆的老板娘觉得一天没看见我的身影,觉得有些奇怪。来到房间敲门,没人应,才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于是连忙喊人,把我送进了医院。
大冬天的,大部分人都窝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吹着暖气,空调,吃着热辣的火锅,看电影。只有我,孤零零地呆在医院挂水。很庆幸那时候,老板娘一直来看我。还给我带来很多吃的。
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单身,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结婚两年,丈夫在一次意外中出车祸离开。
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带着一个一岁的孩子,怎么都会觉得艰苦。不过,很多人总是会在困境中挣扎着站起来,旅馆老板娘就不例外。
拿着赔偿的钱自己开了一家旅馆。一开就是十几年,生意不算很好,却足够养活她们娘两。
大概是觉得我总是一个人,老板娘觉得我身上跟有故事,于是默不作声地注意着,关心着。
住院的那几天,旅馆老板娘每天都带着一桌的东西,一身的诚意来看我。陪我聊天,等我睡着时给我理好被子,去给我缴费……
寒冬腊月里,她对我的好就像一道暖阳洒进我心里,直暖得整个人都开始飘飘然起来。有人温暖的感觉,特别是处于一个坏环境的我的那时候,连睡觉都会在梦中笑起来。
出院的那天,正好过年。
大病初愈的我,脸色红润,带着满腔的热情给旅馆老板娘做事。
晚上,和老板娘,老板娘儿子,还有几个老板娘的亲戚一起过年,吃年夜饭。
在家的时候都没感受感动,那一刻,身处异地,看着春晚,吃着热腾腾的年夜饭,和旁边人聊着天,说着话,却觉得那一幕幕永生难忘。
过完年,在那座城市的旅程已差不多结束了。
把旅费付清,买好火车票,开始下一段旅程。
要走的时候,和老板娘坐在房间里,烤着火,磕着瓜子,话题不断。
两人都舍不得,心心相惜着。同是女人,老板娘总会明白女孩的心思。只是,她始终不明白的事,为什么一个女孩敢单枪匹马地到处跑,到处游玩,连过年都不回家。对此,我只能抿嘴笑笑,谁知道呢。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对着无数的愧疚和懊悔,整日活在噩梦里,一点不安稳,那干脆就让自己飘荡,流浪起来,反正日子已经不平静,说不定疯狂起来,颤抖的心反而会冷静呢。
于是,一路飘荡,一路流浪。
“姑娘,还不打算回家啊?”老板娘这样问了一句,正在织着毛衣的她,被柔和的灯光包围着,暖意十足。
我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回答:“不嘞不嘞,想再在外面玩玩。等玩够了再回家。”
老板娘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独自一人在外流浪,没亲没故,饿了自己进饭馆,累了到旅店开一间房间,冷了自己加被子,生病了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车去医院……没有人陪伴,总是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好似一个孤独患者,除了酒就是故事。只是,这样的生活,一个处于大好年华的姑娘怎么能撑下来呢。
老板娘心疼且无奈。
我只能傻乎乎的笑着。略过这个话题。
走的那天,天气意外地停止寒冷。天空带着雾蒙蒙的气息,厚重的云层里,阳光微微地透着光亮。地上满是化了一半的雪水,带着湿气,缓慢地流动着。每一条街道上,店面前,摆放着用来雪的各类工具。
大雪在热气中融化。南方没有暖气,热气全来自说话呼出的气息,温暖的房间里炉子火燃起的气,煮火锅时冒出阵阵带着香味的热气……
口中吐出的白雾,呵在手心里,暖暖的,只剩下舒服。
过完年后的第五天,收拾东西,离开旅馆,奔往火车站。
老板娘特地和她的儿子来送我,年货,以及当地特产塞满我的行李箱。满满的情意。
到火车站,检票,上火车。
老板娘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大概意思就是叫我注意安全,在外流浪要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饿着累着,有空就再来看看他们。
顺便,早点回家。
直到上了火车,我还看见老板娘和她的儿子在向我挥着手,脸色不舍,别离情绪浓重。
前路漫漫,不知道流浪何时才是个尽头。想着很多时候内心都有一种冲动,回去吧,回去吧,回去看繁花似锦,回去看云卷云舒,回去听听故事,回去想想回忆……只是,流浪生活始终没结束,繁杂的事一直堆在角落,根本没找到一块净土安放。
于是,不断向前的旅程,不断后退的风景。
在外面又飘荡三个月,还打着永不休止的念头,打算继续走下去。直到一个消息从远方传来。
自从流浪之后,我就和家里断了联系。无意间翻来电子邮箱。
一条未读信息让我的手指停顿在原地。
那是一个熟悉的电子邮箱,在几年前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如今看见,就是说不出的淡淡的仿佛来自远古时候的一个东西。心里一震。
不过,有些疑惑。
直到点开未读信息看,我才消除疑惑,之后就是整个人如放空般,脑海里都没了思考的能力。
父亲走了。
这封邮件是五天前发的,而我如今才打开,除了后悔就是措不及防的疼痛。
父亲病危在床,怕是撑不了了,希望我连忙赶回去。
没有多余的话语,就是陈述事实。
之后的我马不停蹄地结束流浪旅程,买了最快的回程票,晚上就坐上了回家的车。
从北方到南方,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之间横跨几个省。
心急,却毫无办法。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转了三趟车,我总算带着一身风尘回到老家。
刚走近那条路,远远地就听见吵闹声,再往前就看到很多人聚在一个地方,窃窃私语着。面色各异。
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在原地,愣在那里。
直到一道惊喜且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标立刻转移,目光一下从看热闹的方向,转向我。
静止一会儿,又是不断的说话声。还不断放大。
那些人的目光里,有疑惑,有嘲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及少许的怜悯……
我凝了凝神,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直到我的妹妹尤右跑过来,一下扑进我的怀里。
手中的箱子一下落地,僵硬的手指也得到了缓解。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尤右带着哭腔这样说。满满的委屈。
我的妹妹,尤右,比我小两岁。
不习惯这样的她和这样亲密的动作,我一时竟不知道做何反应。
犹豫了会儿,才抬起手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嗯”一声。
周围人的神色各异。
我不明白为什么家里会来这么多人,直到一道粗暴的声音响起。
那是从人群中央传来,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怒气。
“你是这家的孩子?”来人恶狠狠的说这样一句。
从人群中分出一条路,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肥胖,脸色被红色堆积,不知道是因为天生如此还是因为喝醉酒的原因,不高,整个人像一个龟一样缩在一个龟壳里。脖子上的金项链格外显眼。
嘴上还叼着一支烟,说着话时,一口的黄牙。
有些忍不住作呕。我冷静地看着来人。
这时尤右拉着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有些难受。她脸上显出害怕的神情,毫无意识地往我身边躲。
“你就是她姐啊?”大黄牙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手指弹着烟灰,头微微仰着一派高高在上的模样。
“是又怎么样?”我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酷。像是被冰块兑过的样子,冷酷得不成样子。
大黄牙嗤笑一声:“既然都是这家的人,那还钱吧。”
还什么钱?我侧头看向身旁的尤右。
尤右显然被吓得不轻。她颤抖着声音开口:“之前爸爸赌博,欠下了高利贷,利息太高,我们还不了了。之前爸爸借高利贷的时候,这人说利息不变,只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在几个月之内就一下涨了那么多。我们都不知道。”
“合同呢?”我仍旧冷静着回应。
“这儿呢。”大黄牙从小弟手里拿出一份文件,对着我挥了挥。
高利贷合同。
翻开合同,大概浏览了一遍,发现在合同条约的第六条,利息的分调上涨。
一个月不还,利息上涨三千,两个月不还,利息上涨六千,依次类推,利息越滚大。
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不休止地上升。
“怎么样?合同上写得多清楚,白纸黑字,一字不漏。”大黄牙吸着烟,雾气缭绕,一张布满麻子的大脸满是资本家的金钱腐烂味。
“一共欠多少钱?”
“十万。”尤右颤抖着双手,眼眶里布满了泪水,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撑不下去,倒地。
“如果还不了的话……”大黄牙看了一眼我身旁的尤右,目光里带着深意。
“用人代替也可以。”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顿时大惊讶。随后就是无尽的沉默。
我能感觉身旁人一直颤抖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敲打着我的心。
冷眼看着大黄牙,下一秒我直接蹲下,翻来行李箱,从里面拿出钱包,拿出一张卡。
“这里有十万,没密码,拿着,滚。”拿着卡,对大黄牙冷冷地说下这句话。
人群中立刻传出窃窃私语声,显然都在讨论,疑惑我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大黄牙的小眼睛里立马发出一道光,嘿嘿笑了两声,接过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