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添婚礼上,柳新和牛红帮忙代收收宾客们的贺喜红包。桌席钱是叶余结算的,15桌客人,连上牛家那边提前来的亲戚几次早中晚餐,总共28200块。
饭后,牛家父母和牛红要柳新一块清点贺礼,银行工作的柳新很快分出了金额,还分出叶添朋友亲戚同事送礼,牛强朋友同事亲戚送礼,并记了流水账目。一共是73000块元,其中,叶添这边35000块,牛强那边38000块。
牛家父母一看账单,脸上都很是得意:“我们牛家人缘好,收礼都多些。”柳新不以为然:“我们叶家这边才五桌人,你们那边多出一半,才多收3000块。”
牛家父母马上笑不出来,牛红脸上神色也很阴沉,一副暴风雨要来的样子。柳新妈妈一见这情形,马上笑咪咪地拉开柳新,站在他们中间说:“这人多少钱多少有啥关系?只是暂时保管着,亲戚朋友同事啥的,一旦有大事小情,牛强和叶添总要还回去的,甚至翻倍补还,这是我们基本的人情世故礼仪。”
牛红老公吴理隔几米走过来,从后面轻轻拍拍牛父牛母,又拉吴红说:“大姐他们找你们到处逛呢?”看不出他有意还是无意,只见吴理转身前,朝我们都笑笑点头。牛家父母和牛红却径直转身离开,并不多看我们一眼。
柳新妈妈是省城一所重点小学的教体部主任,平常穿着优雅得体,说话谦和有礼,一张精致的脸上,时常挂满笑容。叶申有次打趣儿子:“你岳母是上得厅堂进得厨房的女人,所以才能培养出这么善解人意又漂亮聪明能干的女儿柳新,你小子太有福了!”
不料叶余道:“我岳父五十多岁了,还一副韩国影星张东健成熟版的容颜和好身材,也是省移动公司的中层领导,那么优秀的人,另一半差了像话吗?”
在我看来,柳父绝对是大帅哥,柳妈绝对是气质美女,他们很有远见。就连当初叶添请同事朋友,也是柳家父母提醒说:“叶添资历短,请客应当低调,还有得请单位领导讲话以示尊重。”
叶添他们所收礼金,除去桌席钱28200块,除去烟酒茶水糖10500块,以及住宿3600块,还结余3万多点。叶添告诉我,牛父牛母回去前,又让他们拿了1万块,说是老家亲戚是他们以前送过礼的,所以回礼该他们收些回去。
我责问叶添:“你们结婚,他们总共只给2000块,九张棉絮,其他啥事也没帮,你们不是不清楚。反替他们买东西8000多,这几天近50个人亲戚提前来,在饭店先用了8500,住酒店3600,你们结婚当天中午每桌饭菜标准1200,他们五桌就是6000,还不说其他零用和酒水,连牛强四桌同事朋友一块算,牛家那边才收的35000,都不够他们吃拿成本,你为啥还要拿一万给他们?”
叶添低低回我:“爸妈直接给牛强说的,牛强啥时拿钱,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晚上睡觉想把钱重新放个地方,才发现钱少的,现在钱都给了,说也没用,不如不说,省得牛强不高兴。”
我为牛家父母这般精打细算而生气,原原本本说给叶申,他只说:“父母要拿,牛强咋说,只得拿呗,钱都给了,说多了也没用。再说牛强他们收的礼金,该咋处置是他们自己的事,还有给父母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叶申父女两的话也没错,牛强做的也没错,可我就是不开心,我不知道哪里不对劲,难道我总是这样跟他们格格不入,跟忠孝礼仪背道而驰,就像来自时间之外?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没空去清理明白很多疑虑,因为时间已经指向元月二日清晨。我得早点起来,第二天该回老家。叶添他们还得安顿一些亲戚朋友,叶余他们是工作有点事需要忙,他们兄妹约好三号下午一块回来。跟我们同去的还有柳家父母。
柳家父母来过我们白鹤乡下两次,一次是暑假,一次是寒假。每次来,柳妈妈都说:“乡下真好,空气新鲜,到处都是山清水秀,蔬菜瓜果也新鲜,就猪牛羊肉,也格外好吃。”柳爸爸到乡下最喜欢的就是去清江边钓鱼,有时也去我家鱼塘里垂钓,还有就是跟柳妈二人去爬我家后面的青龙山,捡些野生青杠菌,采些小野花,有时还带些希奇怪样的石头。
元月三日,家里来了很多亲戚朋友。回乡下老家后,平时跟同事朋友相聚太少,有的甚至几年不见,看见旧友们华发遍布头上,脸上鱼尾又深又密。忽然之间,我想起一句感伤的话:我们还没想好怎么老去,可是全都老去了。
看见同龄的他们,我知道那也是我的样子。我在心里呐喊:时光时光慢些吧!别让我变老了。只是时间从来不说话,只是一味向前飞逝。
那天晚上,很少喝酒的我,破例敬了每人一点,也许是女儿结婚开心,或者是一些亲戚和朋友很久不见,也许是没法醉了偷懒,三杯下肚居然也无醉意,简直打破几十年最多喝一杯的常规。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为啥中国人在结婚或者其他事情上,都会邀请三朋四友。其实我们普通人,本不是为收礼而请客,实则想找个机会,跟朋友跟亲戚,分享一下最快乐的事,找个最快乐的理由,聚会聚餐。平常,每个人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忙碌着,偶尔会想念陪伴自己走过生命中磕磕碰碰的亲人朋友,可是我们终归只是想想,一般并不因为想念而聚。但是一旦有一天,谁有点事,我们就都会去祝福或者为之担心、悲伤,那种时候,我们才会发现,亲情友情,一直都在,只是因为忙碌,我们偶尔会忽略见面。
元月四日,叶申的同事朋友亲戚也来了,跟我的亲戚朋友同事,还有我们庄子里的人,为了亲自祝福我们女儿―叶添的婚礼,热闹地聚在我们白鹤乡场镇,来的还有我的亲哥吴英强和嫂子朱槿,他们也专门从滨海省回来了。从父亲去世前他们回来过,一晃五年,哥哥他们都没再回来,如今因为叶添结婚,见他们专程赶回来了,我和大姐吴英华都特别开心。
白鹤镇不大,没有特色支柱产业,也没有上百人的企业,总人口不到2.3万,集镇上常住人口就6000人左右。乡下聚餐环境远不如省城和市区,亲朋好友们却都不计较,相互很开心地举杯互诉旧情,一直到四点半左右,有事要走的朋友亲戚才动身启程。叶申早跟朋友同事们喝得烂醉如泥,叶余因为轮流敬长辈喝酒而醉醉醺醺。
大姐和姐夫,洪表哥一刻没停地为接待好亲友,忙碌着。我到落得好些清闲。晚上安顿好亲朋闲下来,我哥似笑非笑打趣我:“从小就这般啥事依赖大姐,现在女儿出嫁也是,到显得像似大姐嫁女,你这当亲妈的像话不?”
我死皮赖脸胡说:“从小爸妈只顾你了,我不依赖大姐能活到今天?”
大姐白我一眼,笑道:“你也是养女儿的,现在女儿都出嫁了,还这般说话,爸妈在地下听见都该收拾你。”
我还想分辨,大姐拉我一旁悄声说:“如今你跟叶申也没复婚,今天的礼金有些混一起了,你们是不是也把收支算算分摊。”
我一听虽觉得有理,但想明确分摊叶申也不合适,正想着该怎么处理时,却见叶申走过来悄声对我说:“英梅,中午宴席开支我也承担些吧。”
我叫来柳新,问了送我手里的红包一共是68100块,其中包括叶申那边同事亲友送我手里的6100块,叶申说是他那边收了29000块。
大姐见柳新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转身走了。就把我和叶申叫到没人的假山水池边说:“你们就这商量吧,省得其他亲朋听见议论影响不好。”
叶申说:“除开柳家父母以及我们自己一桌,英梅你那边客人10桌,我这边8桌,订餐大姐接账18800块,这样吧!我人少出8000,剩下的你补。”叶申话音刚落,大姐马上接过来说:“哪有你那样算的,还有那么多烟酒,以及发的好些大小红包呢?这也是英梅出的钱,难道不算?”叶申很平静地笑道说:“大姐,叶添结婚我还拿来两件酒呢?何必算那么细呢?”
我本来心里没计划分得那么清楚,一听叶申的话,马上来气说:“我们算得细,你不想想,叶添结婚你出多少?你家亲戚现在还有在我这里吃饭的,我算钱没?你拿的酒两件,之前拿了一件放叶添家里,还剩一件,你们8桌客人,哪桌没喝两瓶以上……”
没等我话说完,叶申气急败坏地说:“叶添结婚都是你出的钱,行了吧!你能干,我没本事,我这辈子挣不了钱,得了吧……”叶申还想说什么,被大姐插话进来:“你一个大男人,在女儿结婚时说这些话,你觉得合适不?英梅不说了,他给8000块就那样算了吧!别吵得让孩子客人们知道了。”
叶申走开了,我和大姐站在水池边,我越想越来气,这几天来客,我买了知己白酒10件13200块、烟10条6000块,给了婚车和其他帮忙的红包6000多块,还不用说我池塘的鱼捞出很多送了叶申的亲戚朋友……叶申居然心里全然没数?
大姐见我怒气难消,在一边叹息劝道:“英梅,别气了,他这辈子把你逼得这样,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最重要的是你儿女也都工作了,单位也不错,也算是你有好报了。”
大姐见我仍旧不吭声,拉我道:“别生气了,进屋子看看吧,家里还有亲朋好友,别让他们大老远来,却被我们冷落。”
回到屋子,叶添他们正被亲友们围着追问恋爱史,牛强彬彬有礼地侃侃而谈,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也有人问叶余:“啥时结婚,早点通知我们来,早点给你爸生个大胖小子,让你爸成天背着。”
我看见叶申满脸堆笑跟屋子的大群人说:“只要叶余他们有孩子,我就天天背着,不累。”
看着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叶申,转身之后,就笑得那么开心。我心里隐隐有些堵,却又觉得叶申爷该这么跟客人说笑,一时到觉得自己讪讪没趣,走出屋子,看青龙山在夜暮色中消失殆尽,四周,除了屋子里那些欢快的喧嚣,其他一点声息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