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琵琶湖东岸有座长滨城。
天正初年,秀吉被封为大名,得到许可在这湖畔修建居城。俸禄有十九万石。
在那以前,秀吉只不过是织田家的一个将校,突然升为大名,所以急需招兵买马。
各地人士得到消息后纷纷前来投靠,谋求官职。出身好的一来就是将校,可以拿俸禄;人品可疑的则被派去当足轻。还有一些未满二十岁,但是多少沾亲带故的少年,则得到“先在厨房吃着”的待遇。这待遇可以说是秀吉的亲卫队将校见习,虽然眼下没有职务,但是将来打起仗来,只要表现英勇,前途不可限量。这些人中后来出了好几个大名。如加藤清正、石田三成、加藤嘉明、福岛正则……
来自尾张津岛乡下的平野权平也是如此。
问及出身,权平答道:“家父乃平野入道万休,现在尾张津岛乡下为浪人,但曾经在津岛奴原拥有领地。”
这是临行前家里人反复叮嘱他的话。不算弥天大谎,但也不完全是实话。入道万休并非权平的父亲,而只是远亲。不过离乡时已跟入道大人本人打过招呼,而且这种程度的谎话谁都会说,没什么大不了。
不管怎样,权平是尾张人,与秀吉是同乡。单凭这一点就很有利了。
结果就是:“先在厨房吃着。”
第一次在厨房吃饭时,权平被其他人的粗鲁和邋遢惊呆了。
不过权平给人的印象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他衣着破烂,脏兮兮的,于是大家都不跟他说话。
后来,权平知道了大家的身世。条件最好的是阿虎、阿市两个。这两个少年都很粗鲁,大家都有意无意地让着他们。
“这俩人真讨厌。”权平心想。
阿虎是加藤虎之助清正。他不仅和秀吉同乡,而且都来自尾张中村,他的父亲原是个铁匠,已经死了。他母亲偏巧与秀吉的生母是党姐妹,所以他跟秀吉是本家。
阿市是福岛市松正则,尾张清洲一个箍桶匠的儿子。秀吉的亡父弥右卫门和市松的养父新左卫门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所以市松算是秀吉的堂弟。也可以说是本家。
不过,这两人倒没有仗着身世耍威风。他们天生就喜欢张扬,而且精力充沛,仿佛脊梁骨是用弹簧做成的一般。他们既是大家的代表,也会在各方面照顾大家。大家之所以让着他们,想必正是因为他们这种与生俱来的秉性。
权平和他们刚好相反。
他五官平平,声音也小,沉默寡言,更像是一个能工巧匠。自己的刀自己磨,衣服破了也自己补,而且还会做衣服。大家围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只有权平一言不发。久而久之,别人也就当他不存在。
尽管如此,权平还是交到了朋友。
朋友名叫孙六。孙六的父亲本是三河人,但因为痴迷一向宗(佛教的一个宗派),辗转到了尾张,孙六就是到尾张后出生的。他的全名叫做加藤孙六嘉明。
孙六待人热情。他见权平受冷落,便对他说:“权平,你不要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跟我学唱歌吧。”于是手把手地教权平唱歌。
唱歌是孙六的特长。孙六这人也极平凡,看不出多有才干,但却凭着唱歌好听和处事圆滑这两样,在众人中的地位仅次于阿虎和阿市。
孙六选了一首当时流行的歌教给权平。
然而权平却没有学会。无论怎么唱都不在调上,总是拖泥带水,就像哩哩啦啦的鼻涕。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孙六是个社交家。他总跟在阿虎、阿市后面,无论去哪儿玩都在一起。
“那家伙就这点讨厌。”权平暗想。
孙六似乎很喜欢给人忠告。
有一次,他建议权平雇个随从。经孙六一提,权平才发现,大家虽然还没有俸禄,却都有一两个仆人。
“那样体面些,”孙六说,“还有人照顾,一旦打起仗来,两三个人一起上,战果也会完全不同。你务必要雇一个。”
权平说:“没钱雇。”
“大家都没钱。没钱就想办法,跟看守米仓的人搞搞关系,一天弄出个五合一升米,用来雇仆人。”
“那也很麻烦啊。”
权平生活自理。跑腿的事就找孙六的仆人。孙六的仆人叫猴子,从附近农村找的。
有一次,猴子被权平使唤得不耐烦了,生气地对权平说:“我不是你的随从!”
原来,权平总让他办事,却什么好处都没有给过他。所以猴子总在别的仆人面前说权平的坏话。他说权平是“屁一样的人”。意思大概是说他光有臭味,连屎都不如,屎还可以当肥料呢。
后来,权平的亲弟弟长左卫门从老家来投靠权平。权平只好让他做自己的随从。
“权平真小气。居然让自家人当仆人。若是将来发达了,该如何对待那个弟弟?”阿市福岛正则等人说的坏话传入了权平的耳朵。
“让弟弟当仆人有何不可?”权平冲着孙六争辩,仿佛对方是阿市一般。
“不体面。”孙六说。
“我不在乎什么体面。”
“话不能这样讲。”
孙六年纪虽小,却有早熟的智慧。
“权平,我呢,赞成阿市说的。等你有了俸禄之后再叫弟弟来吧。如果现在让他给你当仆人,将来你成了一国一城之主,臣民都会议论,说城主的弟弟曾经做过仆人。阿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阿市想当一国一城之主?”权平用鼻子嘲笑道,“我讨厌说大话的人。”
“权平,这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将来会是一城之主,难道你不这样想?”
“我也这样想。”
权平同样盼望着出人头地。
孙六心想:好个自相矛盾的人。特立独行没有关系,只要能从头到脚贯彻始终,倒也叫人佩服,然而权平的可悲之处就在于,他身上有着跟所有人一样的世俗气。
“但是孙六,”权平又说,“男人的本事要上战场才见分晓啊。你和阿市说的这些,我不懂。”
二
后来,权平等人随秀吉出兵中国。
不过他们一直伴随秀吉左右,身在后方,并没有多少施展的机会。
此时,秀吉的主公信长已经把播磨国赐给秀吉,权平等人也因此有了五十石到一百石不等的封地。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是正式的将校了。于是他们各自找来亲戚或同乡的年轻人做自己的家臣。
权平在这一点上也跟别人一样。他拿出二十石分给了弟弟。做得十分妥当。
秀吉出兵后不久,在京都的本能寺,信长被部将明智光秀杀害了。
秀吉的军团一下子忙碌起来。军队从中国迅速撤回,在山崎附近与光秀的军队遭遇,经过一番奋战,将其击溃。
在这个战场上,战胜不久,秀吉曾乘轿前往山崎山麓的街道视察前线。权平等人也随轿而行。
当时秀吉的大将中川濑兵卫正坐在路旁,解下头盔擦汗。
濑兵卫是摄津茨木的城主,在织田家的时候跟秀吉平级。只是因为发生了光秀之乱,他才加入秀吉的阵营一起讨伐光秀。
秀吉经过濑兵卫休息的地方时,拉开轿门探出头来,笑着说了句:“濑兵卫,辛苦啦!”说完把门拉上,扬长而去。
这一举动令濑兵卫颇感意外,他不禁大声道:“筑前(秀吉)这家伙,竟以为已经夺得了天下!”说完还啐了一口唾沫。
权平在轿旁听得清楚,吃了一惊,心想:“原来如此,大人是要夺取天下吗?”
他们从播州马不停蹄地赶到这个战场,就在这段时间里,秀吉的命运已经大大地改变了。秀吉的命运变了,作为直属的家臣,权平等人的命运也将随之改变。
讨伐完明智光秀,秀吉就开始为继承织田家的天下做各种准备。秀吉的军团也跟着东奔西走。
对秀吉而言,最大的敌人是织田家势力最大的大名,柴田胜家。胜家的居城在越前北庄,已故的信长把北陆地区交由他管理,论实力,加上其麾下大名的领地,共有178万石,兵力多达四万四千。
当时北国正是雪天。
因此胜家出兵较晚,前线部队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琵琶湖北岸的山岳地带,便在那里布阵。
秀吉也在这片山地里建起阵地,做好了打持久战准备,他自己则在后方指挥与伊势、美浓方面的战斗。
柴田方面,胜家本人已从越前出发,进入了湖北的阵地,但他下令全军不准寻衅挑战。而秀吉也下了同样的命令。因为双方都心知肚明,彼此势均力敌,先出手的一方必败无疑。
天正11年4月20日中午,身在美浓大垣城的秀吉收到急报:敌人有动静了。
敌人的先锋大将佐久间盛政违反主将胜家的禁令,袭击了秀吉方面的要塞。负责守卫秀吉方面最前线要塞的中川濑兵卫的守备队全军覆没,濑兵卫阵亡。
“濑兵卫,死了?”
秀吉已经开始奔向城门。他并没有为濑兵卫的死感到悲伤,而是为敌人的贸然出击而喜悦。他大喊着“我军必胜无疑”,飞身上马,朝湖北疾驰而去。
秀吉行动如此之快,令手下的将士毫无准备,只好狼狈地跟在后面紧追。
从美浓国大垣城到湖北贱岳山麓的木本有70公里,秀吉下午两点从大垣城出发,当晚九点就赶到了木本。
跟秀吉一起冲入木本阵地的,只有十骑。
平野权平也拼命地往前赶,无奈的是多年以来一直生活贫困,只有一匹瘦弱的马,跑到伊吹山的山脚下时,马就累得趴倒在地,嘴吐白沫。
加藤孙六、加藤虎之助、福岛市松等人流星一般从身旁疾驰而过。
权平心想:切,还不是因为我的马不行。
他对着马安慰了一通,叫它起来,让马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慢地走,时不时地跑上一段,这才好不容易赶到了木本。其他人早都站在了秀吉左右。
“真慢啊,权平。”福岛市松大声道。权平一声不吭地进了队伍,心中暗骂阿市多嘴。权平本来不引人注目。如果不是市松这么一嚷,秀吉大概根本不会注意到权平在与不在。
尽管如此,与剩下的人相比,权平的速度已经是快得惊人了。再过两个小时,驻扎在大垣的秀吉的一万五千直属部队才会全部抵达。
敌人万万没有想到秀吉能这么快就赶到阵地,惊慌失措,开始战略性撤退。秀吉趁机派出部队追击,最后敌方回身迎战,激烈战役打响了。这是一场夜战。
一直到凌晨五点,全军彻夜未眠。七点,秀吉亲自登上高处察看敌情,发现敌方的主力有所动摇。秀吉想胜负就在此时,然而手边却没有预备队。
不得已,秀吉回头看向近侍的战士团,开始大声训话:
“你们去。打垮敌人。我就在这山岗上看你们的表现。”
所有人一齐冲了出去。虎之助、市松、孙六、权平,大家都徒步奔跑向前。
权平一跑到敌人中间,就表现得异常勇猛。不管不顾地挥舞着手中长枪,震开敌人的兵器,躲闪,刺杀。每放倒一个,便让手下砍下首级,抱着跑回后方。
由于疲惫和紧张,权平有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尽管看不见,身体却没有停下,沾着枪的人,都被捅倒,碰到手脚的人,也都被按倒制服。弟弟长左卫门机灵地跑来跑去,在旁帮衬。
秀吉在山岗上看着,拍手,呐喊,激励他们。
这帮年轻人一个个都穿戴着华丽的武士行头,背上插着自己挑选的靠旗,唯独权平没有。秀吉看到有人穿戴如此寒酸,便问左右:那个没有靠旗的是谁?
“那是平野权平。”
“哦。”秀吉仿佛有些扫兴地点了点头。
因为权平等人的英勇突击,敌军一时大乱,从而制造了贱岳之战的胜因。
当晚,秀吉扳着手指数出七个小将的名字,说:“把那七杆枪叫来。”
从此这几人便被世人称为“贱岳七杆枪”。当然,权平也在其列。
秀吉当夜就论功行赏,权平竟一跃成了三千石。孙六也是三千石,其他几人也都是三千石,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福岛市松,五千石。加藤虎之助得知此事之后很生气,便去找担任奉行的杉原伯耆理论:“我的功劳比市松差多少?要论和大人的关系,市松是亲戚,我也是亲戚,凭什么他五千石我三千石?”
秀吉在隔壁听了苦笑道:“阿虎这小子真是傻啊。这些不用他说我自然明白的。”
他把虎之助叫进来说,封地不会更改,不过封他做主计头,另外分给他火枪五百挺,武士二十骑,算是与福岛市松扯平。
权平等人仍维持不变。
再后来,秀吉的天下平定了。
权平成了五千石。
三
权平在大坂城下安了家,娶了妻。妻子名叫阿爱。其父土方雄久在越中野野市拥有一万石领地。
阿爱为权平生下了一众子女。
或许是因为家族血统的缘故,权平的弟弟长左卫门也是子女众多。顺便说一句,长左卫门此时已成为秀吉的直属家臣,食禄二千石。更小的弟弟右京长治也因长兄的关系而得到秀吉的起用,成了一千石的旗本。
阿爱是个寡言之人,似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生儿育女上。直到十三年过去之后,阿爱听说娘家的俸禄已增加到二万二千石,这才仿佛刚想起来似的问起权平的仕途为何毫无起色。
要说权平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那是骗人。不过他一直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所以直到妻子提起,他才认真地惊讶起来。
贱岳之战时的同僚如今个个都已成了大名:加藤清正是肥后熊本的城主,二十五万石;福岛正则是尾张清洲的城主,二十四万石;那个孙六——加藤嘉明在伊予,十万石;胁坂安治在淡路洲本,三万石;片桐且元一万石;糟屋直雄一万二千石。个个显赫一时。
“这是怎么回事呢?”
阿爱大惑不解。权平当然也不会明白。
毕竟,论武功,权平在战场上的表现绝不比那些人差。而且他从来没有犯下任何的过失。要说过失,倒是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因为他们过激的性格,总是过失不断。
不对,可能恰恰是过失太少的缘故。这样想来,当时的七个人中,越是过失少的规矩人,俸禄越低。
不管怎样,秀吉没有封权平为大名,想必不是出于武功的考虑,而是因为他没有统帅一班武士的器量。如果是那样,权平也大概可以理解,他觉得那样也好,人各有命。
“以前有个叫孙六的朋友,”权平对阿爱说,“说我不够高调,容易吃亏,还要教我唱歌来着。可能就是那么回事吧。”
“那个孙六现在做什么?”
“就是加藤嘉明啊。”
阿爱惊讶得咳嗽了几声说道:“既然跟加藤大人是老朋友,不如去问一下为何只有你的俸禄少吧。”
权平觉得这样也好,又觉得直接上面有些唐突,便先写了信差下人送去。
加藤嘉明读过信,特地去拜见秀吉,想为旧时的朋友说两句话。
秀吉也摆出一副意外的表情。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忘了。
“这么说,权平还是五千石啊?”
秀吉沉吟,似乎在回想自己没封权平为大名的原因。
“没什么原因。”
秀吉提高了声音说。什么原因都没有。尽管如此,秀吉也没有产生过意不去的感觉。
“也就是说,权平就是那样一个人。”
秀吉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给权平加俸禄有点可惜。即便给他加了,那张脸上大概也不会露出喜悦吧,这样一想,就不禁心灰意懒;而且即使不给他加,他也不会生气,所以一不小心就忽略了他,转眼过去这许多年。
“就是这么回事。”
秀吉说了一番不得要领的话,加藤嘉明也不得要领地点头,退下了。
过了几天,权平信步来到加藤嘉明府上。
嘉明为了不让老朋友感到难堪,省去了夸张的大名仪式,让人直接把权平带到府中的茶室。
当然二人并不喝茶,而是喝酒。喝完酒就那么一躺,枕着胳膊说起话来。
“孙六,你也没怎么变啊。”权平看上去很高兴。
嘉明苦笑。人家已经是大名,今非昔比,今天是特地为他屏退左右,才有了两人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嘉明心想:连人家这一番心思都不懂,所以才没有办法出人头地啊。
“说起来,孙六,当年你雇的那个叫猴子的随从,现在还好吗?”
“挺好。”
“你现在是大名,想必那小子也跟着沾光了吧。是不是有一百石了?”
“还多要一点。”
“五百石?”
加藤摇头。权平急了,坐起身来。
“一千石?”权平咽了咽唾沫。
“不,现在他成了家老。六千石。”
嘉明难以启齿似的说出此话,果然不出他所料,权平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一想到猴子的俸禄居然比自己还高,权平不禁变得厌世起来。太荒唐了,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啊。壁龛立柱上的竹筒里插着的红梅在他的眼里都变成了灰色。他再也坐不住了,说句我想起点事,便爬起身,绕过院子,出了大门,连马也不骑就走了。
秀吉似乎也觉得过意不去。晚年,他将丰臣这个姓赐给少数几个谱代大名时,破例赐予了身为旗本的权平使用丰臣的姓的名誉。然而俸禄还是没有增加,依然是五千石,取而代之的是任命他为从五位下远江守。因此权平在正式场合的称呼变成了“从五位下丰臣朝臣长泰”。
然而,权平似乎并不把这等小恩小惠放在眼里,一直坚持使用权平的称呼,远江守之类并不太用。
秀吉死后,发生了关原之乱。
权平当时正随家康出征会津的上杉,在物理位置上属于东军。东军胜后,权平本以为这次俸禄总该加了,谁知到了家康的天下,他依然是五千石。家康让权平住在江户,为旗本寄合席。
同属东军,帮助家康夺得天下的的加藤清正俸禄加倍,得到肥后国,四十五万石;福岛正则获得了安艺、备后,四十九万八千石;孙六,也就是加藤嘉明二十万石,后来又移封至会津,四十余万石。
世界唯独把权平一人遗忘了。
又过了十五年,发生了大阪之阵。
家康在关原之乱后将丰臣家放在了六十万名的大名的位置,他想趁此机会斩草除根,于是部署天下诸侯,准备攻打大阪城。
就在那之前不久,身在江户的德川家寄席旗本平野权平不知道下了什么决心,前往骏府求见家康。
家康问他有何事,权平说:“请您准许我离开。我要进大阪城,为秀赖大人打这一仗。”意思是要与家康为敌。家康无言以对。
权平这样做有他的理由。以前的同僚,两个加藤还有福岛都在家康手下成了大名,现在又要去讨伐秀吉的遗孤。权平想:这样还算什么武士?
更甚的是,权平多年以来一直在五千石的位置上眼见着他们飞黄腾达,反感、嫉妒、悲愤、自我嫌恶经年累月地在他心中郁积,他要以这一越出常规的举行将这一切爆发出来。这是这个从年轻时就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的男人第一次高调地展示自己。
家康很了解权平的经历和性格,知道他在丰臣家并不得志,对旧时代的怀念、对秀吉遗孤的忠诚都谈不上。家康大概能明白权平不是出于那样的动机而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笑着劝慰道:“权平,打仗对老人来说可是冷水啊。”然后巧妙地转换了话题,让权平讲起践岳之战的事,像哄孩子一样把他劝回了江户。
权平一直活到第三代将军家光在位的宽永五年,享年七十岁。五千石的俸禄由长子权平长胜顺利继承。
此人在世时,加藤嘉明家在其儿子继承后不久便被幕府寻找借口没收了领地,加藤清正、福岛正则两家也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只有平野家一直延续了下来。仍然是雷打不动的五千石,直到幕府末期,第十几代的权平不知为何在大和田原本加增到一万一千石,成了德川诸侯中俸禄最少的大名。
当时,丹波守长祥说了这样一句话:“家祖权平大人所做之事旁人无法模仿。他本人半辈子都是五千石没有变过,他的子孙二百年来也都是五千石没有变过。然而正因为这旁人无法模仿之举,平野家才得以安全的延续下来。”
权平真是个不可思议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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