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 慌(4)

七月三十日 月初上时

  上午八点钟,我刚好看过表。 

  在莲花湖的一堆灌木丛上,我猛然发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如此美丽的蜘蛛我前所未见:它的狭长的背上生着规律的褚红与橙黄,间杂黑亮的油质毛剌;八只细长的有节的脚均匀地散支在一张巨大的网上。在我惊诧于它的艳丽时,我又非常惊骇了——分明地,在网上蛛眼相向的方位,八字形呈射线状赫然编织着两排规则的"M" 字形(或"W" 字形)。字体以乳白色丝束连接着,大有跃然而上之感,突现于透明的网丝之上。这红的,黄的,黑的,白的,集合在一起,简单却揉和得浑然天成。每一种颜色呀,真是纯净得令人感动! 

  这秀美的小生物,可有什么神秘的喻旨在教导它编造图案?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两排字形的意义何在。莫非仅仅是显示给我看的?呀!——我禁不住十分感慨,不知是对人,或是对这小小的生灵。我没有立码研究的习惯,因为在我,观点是须深思熟虑的。况且,一当我蹲下望着那幽幽透的湖水,便止不住地感到恐惧,仿佛我在水中浮游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摆脱着向后的危险,拼命想上得岸来。我怎么一下子就想到"MADE"这个单词呢? 

  灼人的阳光满射着,蜘蛛网闪闪发光,诡秘而诱人的光点!看得我目眩,我内心又涌起极强烈的躲避情绪,象正感觉到脚前的丛木中隐盘着不可见的毒蛇威胁着我一样。我真的很快跑开了,跑得远远的,一直到小通巷子才停下来。我喘着气,仰头望着给轻风儿拂动的蕨叶,好半会儿才定下神来。背心都已湿了。但满脑子马上又塞满了绣字的蛛网。我烦燥地扯下一支蕨叶。看着美丽的叶子,我有了个想法,就是把那只美得可怕的或许有毒的蜘蛛画下来,必然得画上那两排乳白色的字母"M"。

  七月的太阳使地球着了火。早晨开始,每个人汗岑岑奔忙开,他们乐不可支地笑闹打逗,闲暇之余也不放弃挣点钞票的小点子。那些蠢人,以为人生的目的就是无止休地贪求财富,许多可行的妙着他们顾不上去享受。比方说——

  天太热,呆家里坐着也满头满脸地油腻腻的烦人,必须吹着电扇。好在心还静生着,可以让自己轻松地回忆一些秋冬的萧瑟往事——又消极了!用蓝布的帘子遮了透窗的白光,屋子里似乎变得荫凉多了。可惜一个人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意愿过活,我也是,就算坚信自己没错,也以一天重复一天的单调遣送而感到羞耻,因为印证我的行为的时刻好象已经冻封在遥远的某段时光之轨上。 

  我帮妈妈晾晒秋冬的衣物。妈妈不要我帮忙,说外面热得慌。妈妈怎么总不明白呢?我很高兴自己能帮她做点事。我就这么跟她说,那样我倒获得几分钟的踏实感。她怎么总不明白呢?她说,哎哎,小舟,小心晒着了呀!我难道是怕晒的么?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我看着妈妈,着实忍不住。这么大热的天,她居然还把衣领口扣得紧紧地,这使得她本显微胖的颈部稍稍起了拥皱。我如同自己被扣紧了一样难受。我不解地问妈妈:

  " 难道不怕热吗?"

  我用手指指她的衣领。她于是有点尴尬地笑了,露出稀松的牙齿,前额面贴着几绺头发,似乎渗着汗气。 

  " 我喜欢这样," 她说," 蛮好的嘛!敞着不自在,已经习惯了。"

  无话可说。是的,只要她喜欢,她是自由的,用不着理会旁人的感觉。我一向就在实践这种观点呐,却比她更显自私,更加我行我素罢了。至于习惯,只要不妨害他人,也大可保留。真好笑,好象妈妈一句话就替我解决了生存的苦闷了。但愿如此啊!这时我却开了个玩笑。我说:

  " 待您买了金项链,就不会坚持这种习惯了。可见戴项链也有好处。"

  妈妈不爱那些东西,觉得是累赘。我忽然想起那个梦,姐姐和她的丈夫突蒙大难。梦顶多只表明我替姐姐忧着,但" 人有旦夕祸福" ,我对姐夫的工作情况知之甚少,并不能分析到他能否成功会否失败的各类因素。当然,不能不承认,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使用脑子。他就是有点滑头,笑面虎,很令我反感。 

  高温使得一切都燥动不安,连心情也是如此。对街的" 小巴黎" 餐厅肆意唱着乱七八糟的歌,玩唱歌的活脱脱几匹老乌鸦。他们又吃又玩又唱,扶着几位官爷调剂着生活,其无忌的喧闹声让人憎恶到了极点。我甚至冲动地想出扔几颗炸弹进去的念头,也知道是妄想,就是止不住放电影似地连续下去。于是,就真似看见冲天的烟雾和火光,那群鱼肉不休的先生们的肮脏尸体垃圾似的横七竖八堆着,我于是做了个鬼脸以庆祝自己的想象。 

  我给自己定论:除了思想,不名一文。在别人,我的思想更充斥于" 不名一文" 之列,甚至于奇怪我何以有思想呢!思想在他们,即是耐心地求实工作和共他们随行随应,不得跨越藩篱。只有我对自己的思想倍加赞赏、呵护,并引以为傲。我知道,一旦否认了它,我唯剩一条路可走,就是死亡。死亡并不可怕,当比活更为容易、轻松,而况死亡面前才真是人人平等、无分贵贱呢!我怕的是白活一场,跟牲口一样。人且尽力地追求了,哪怕只有失望,即时死了,又有何憾? 

  我脱了上衣,打来一盆水,将头浸在水里,那种舒服的感觉光凭想象是不够的。水实在是最好的物质啊!我能把自己的头一直浸在水里,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几分钟以后一切都可以结束,那么,我就要去寻找一个更符合理想的地方、或者立即停止航行,就象落霞慢慢溶入天幕,从世界的一天中抹去记忆的痕迹,唯剩个无从体察的黑暗,哪管它沉静与否。而况还能经验有无天堂更世之语——有,岂不更好?无,即也灭了悲根。但我认为没那必要,所以抬起了头。发间的水淅淅沥沥地滴落在盆中,偶然听来那声音象是沁泉,不由得令我想到山林,及有荫蔽的苔岩。凉爽只是一忽儿的感受,热气重新涌上周身。我拿湿毛巾抹了上身,坐在电扇前才凉快起来。

  蓝布帘子以外的那个过于明亮的空间中,不知有多少人往来不停着,为了享受更多的属于未来的东西,他们宁愿放弃目前可能拥有的。《百喻经》里有个妇人,舍弃既得的儿子,希求莫须有的另一个,她遭到佛祖的唾弃。同样,我唾弃他们,不愿看见他们那样。蓝色帘子给了我这么闲静的空间,我真很高兴,不再想要更多的。 

  在我决定写信给君山之前,我几乎忘了蜘蛛绣字的网。我在想上一次去君山家的情景。那天什么样的天气我不记得了,好象起着风,有点儿凉快。我常规性地发了烦,背着妈妈将爸爸的酒杯摔了,不见好转,就出门转悠。然而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烦恼,于是我往君山家去。他家住在一家小工厂的背角,要经过铁路和两条街道,我不怎么常去,因为他妈妈面色不善。我总要疑心是否君山向她抖了我的他之谓" 性格怪异" ,致使她厌恶起我来,怕带坏了她的儿子。这是可能的,读初三时我就被班主任这么对待过一回,也是怕带坏了她的儿子而将我调座,至今我记忆犹新。但我是去找君山的,她气死不关我事。我径直走进君山的房间,她还准没看清我是谁。君山是不以我的到来而感欣悦或是不耐,平平淡淡招呼了一下。我说过我是个好随便的人,他也许记得。他正在看一本黄色书刊,我一眼就瞥见了。我不看这种书的,全是胡诋诌,欺骗象君山这样的人。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君山都爱看这种书,爱不释手;他能考上大学,全是我意料之外的。 

  " 学习跟这些无关,两码事儿," 君山用深信不疑的口气说," 甚至可能有好处。" 他曾多次与我提及关于他十三岁就开始手淫的历史,使我不禁既激动又羞耻。" 不是吗?" 他扬着眉毫无愧色地说," 你倒正儿八经的,怎么没考上呢?"

  我纠正他说:

  " 不是没考上,是根本就没去考。我从来就没瞧得起过什么大学生老学生的!"

  他不高兴地闭了嘴,拾起书不再理我。我也不理他。待会儿他又问我:

  " 那么你究竟立志做什么呢?说呀!"

  我耸耸肩,说:

  " 成功之前是不宜宣扬的。起码是个长于思考的批评者吧?"

  "哲学家吗?"

  " 也许,"我说。

  我记起画蜘蛛的事来。我在房间里铺上凉席,然后寻出笔,没水彩的了,就木炭条和炭精棒;再撕来一张旧挂历的衬纸。我需要先躺一会儿,好记清楚那蜘蛛的模样。仰着脸,能看见天篷上爬着几只小小的灰蜘蛛,它们何以寄存呢?毕竟房间里是几乎少有虫子的。从没见过交配着的蜘蛛,苍蝇、蝗虫倒见得多。蜘蛛也许是晚间交配的吧?我的性学知识比不上君山的丰足,但起码的不交配无繁殖的道理还是懂的。想到君山,我就愤然。我觉察到,若不是我这人真可厌,就是他养出了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臭毛病。他竟会对一个交往多年、视他为唯一可以交谈对象的人那么冷淡,完全是另外一个他。但我也开始讨厌他了,他真有些脏,我不要这样的朋友,哪怕只是假朋友。 

  " 说过不是?" 我似乎便又看见君山难得微笑地又这么重复着自言自语,"朋友其实跟爱人没两样,需要常换常新。" 我否认不了这话,他是有道理的,这样说也符合我的主张。可不是吗?什么样的爱长久得了?恒久的爱必定是虚假的爱。 

  唉!人又何尝不象这蜘蛛——我注意地看了手底的画,不禁吃了一惊:蛛网中央分明支着一个人,一个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但的确是人的物体,只没区分男女的显著器官。这是个全无表情的人,虽然有眉有眼,有完整的一张脸,然而充满僵死的味道。人的两支颀长的手臂伸着呈八字开,两手指向粗线条的"M"开符号。


 ------ (给君山的信,凌晨记) 

  窗外黑漆漆的,什么时候了我也不大清楚。我努力提提神,决定写几句话给你。 

  在我面对你的时候,很难说出所想说的。我说不出,不是难为情,也许是别的缘故。我不说,忍不了多时也就淡了,无所谓了。这么一来,我更情愿跟你多些交谈了,即便在某些问题上不可避免地有些顾忌。 

  我真害怕。好久以来,这种伤人心的情绪就一直控制着我,挟持着我,威迫着我。我真怕自己受不了而不愿再承受下去,我要自杀。我要自杀,不是今天,不是明天,也不知是哪一天。哪一天腻透了,闷透了,就死去算了。我将死得明明白白。 

  我怕!怕得要命!但怕什么又不甚明了,记得一些是周围人的眼光、表情。他们总说:哎呀!还要呆下去呀?这怎么成!那语气仿佛是叫我立码去死掉才好。我知道自己没用——应该说,还没显示出作用,空活了二十岁,空有一副男人架子,还整天无所事事,东游西逛。他们多替我操心哪!可他们是否操心得太远了呢?他们自己的孩子又如何?顶多刚混得一口饭吃罢了,有的却仍在当牢犯呢!他们就容不得我的懒散,象祸患一样,背面都是指指点点的嘀咕,都离不了不可思议的吁叹。连我都替自己不可思议了,居然忍受得了永远是暗藏险心的风言风语,见了他们还要装出副甜美可爱的笑样儿,另要和和气气地问声好。唉!只因为我不想让人看出我的愁相。阳光中,我的面孔也是不尽真实的。我害怕这样。不止如此,我闲不住去找你聊述时,你的看似中庸的神情显得格外漠不关己,让人心痛。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以排解的人。我违心地误解了你的笑容,认为那是友善的关切的呢!我可以娓娓不绝地托出心中窒息我的东西,得到的仅是你不置可否的微哂,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尽管我并不喜欢得到安慰。但连一个字也没有,这难道不可怕吗? 

  我很愤慨,内心象箭攒一样痛苦。我还不知道你会去和别人怎样地耻笑我,你一直说我幼稚到不可信的程度,那意思我明白:我的所有情绪都是佯装的。果真那样才好,我也不至于这样痛苦得不能自已。可你污辱了我,不仅是对我的感情的污辱,同时污辱了我的自尊。以前,在我幼小的时候也许有过矫作的模样及语言,那是人皆有之、不为耻事的。自懂事以来,确切地说是从十四岁开始,我就是真正的我了,不掩饰,不伪作,直到现在重新变得外表的有些假象。人总会有一段极纯美的时光,回忆起来既愉悦又伤感丛生。而在你面前,假象是缩小到最小范围的,我从没说过一句违心的话。我可以说,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更坦然地说出" 扪心自问" 这四个字。我说的既然是事实,可为什么会毫无认同呢?这不是令人十分害怕么? 

  用不着再作无望的期待,我不可以忍受你的过度的冷淡,只有逃离。在我心潮不平地转身时,你只站起来,要紧不慢地客套了一句:有空再来。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怒气冲冲地想,没时间再来自找没趣了。但我有时间发呆,我能去哪儿呢? 

  许久以来,我就小心翼翼地掩护着心创的伤口,不使它流血,因为我怕人看见了好笑。他们就爱笑话别人,尤其是我这样的人。他们巴不得所有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出乱子,好给乏味的生活着些腥气的色彩。

  我厌憎这些人,男人和女人——并无多大区别的生物,只在极少时候同他们应和。我蔑视他们的愚顽,象又臭又硬的石头。在这群石头的部落里,容不得我需要的空间。他们摒弃我,我排挤他们,我们虚像的和气里隐含的全是互不相容。关健问题只在他们浑然不觉地隔绝着我,而我清清楚楚地在尽力同化他们,改变他们,哪怕没有半点希望。在这点上我占了些优势,使我得意起来,于死亡之外看见了一线光明。这倒是不可过早下结论的,未来的事,谁能料定?

  然而我也不是自大的人,也不要自欺欺人。我唯一敢于确定的是,终有一天,我将和这个世界互相遗弃,互相失存。个人的事,他人干预抵制不了。想到这些我就不禁想快乐地大笑一通,最好当着你的面,让你知道我还不是个沉落的傻子。 

  有时候我是快乐的,比如在床上做梦。梦里那派蓝润润的山川树木使我爱得发疯,及多次有情节、我身处其间又坐观其上的爱情。在梦里,我是相信爱情的,因为那是虚的,人也是,物也是。再比方说夜晚的世界,它的美不是白天可以比的。今晚我就出去享受了一翻夜色的蕴含。我喜欢独自一人,不要别的任何人的陪伴,别人在身边多少有些不自在。夜晚的星空多么迷人啊!在我的眼里,星星属于宝石蕾朵的小仙品,令我扰乱的心静生下来,舒畅地呼吸夜中的空气。只有夜,让我感觉这世界不是太糟,尚且美好。 

  不是美好如初,要美好如我所想象。

  也不是,应该美好如我所需。 

                             小舟于一九九四年七月三十一日记


 七月三十一日 午前记 

  早上起来,一切妥毕后开始抄写夜中写给君山的信。发了信转回家,在老街上碰见子鹄,心里格登了一下。他怎么会过来这边呢?

  这回我细细看了他一遍,长得还真不错,特别" 正" ,没什么地方使人觉得不大协调。再就他穿衣服有点讲究。

         生命是一次错误的流放 就象血

  不该奔腾于血管以外的境况

     简直对极了!这话好象就是说给我的一样。我不止数次怀疑过自己究竟是父母怎样心情下的产物,值得肯定的是,他们不是为了我的形成而形成了我。他们是不知不觉的,跟所有的父母一个样。我既然怀疑起生命,对一切也就过于马虎了。我并不希望我会爱谁,除了妈妈。我很悲观,极大程度表现在喜欢独处这点性格上。孤独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可怜有加的,由此我常替自己担心、害怕,一个缺少爱与被爱的人是难于想象的。但——唉!又矛盾了,尽说些前后不搭竿子的话。我对别人不冷不热,自然招致他们对我的中庸之态。

  生命之河奔流不止,从此我就是一枚微小的藻片,浮浮沉沉地朝前移动着。可是前面会是什么呢?航道本就狭拥,更何况前途充满横加阻拦的暗物,我还来不及停止在某片疆域、患得患失忧心忡忡地生长,就将被污浊的河水腐蚀化、朽烂弥失了。我冤屈万分地看见自己走向毁灭而无可奈何。我非常清楚,我的灵魂既不会飞升到天堂的高度,也寻不出地狱之门,它同着我的躯体在衰灭,也必会随着躯体的消亡而失空,绝不会任何影踪。

  可憎的不止于此,那些生命力更旺盛的同类于熙熙攘攘中显出相当快乐的样子,与我尽不相同。我们象极在两个极端,不是我有问题,就是他们太过麻木。我讨厌溶于他们,也不能溶于他们。 

  历史属于这条河流的一部分,莫不是最最关健的一部分。每个人在它的冲刷下都循规蹈矩,并且不遗余力地去自发维护它,扩充它的阵容。人类的职责似乎就是经过不断自诩聪明的努力,最终实现历史结束人类的进程。

  他们懵然无知,给历史的大陵添砖加瓦。

(晚记)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我难以接受旁人的命令性质的忠告,并且全然私秘地加以对抗。我在十四岁时就懂了,那是一段隐秘的快乐的日子,快乐只属于我一个人。

  对抗!对抗!我的学习生涯最大的收获只在这两个字的意义,它们象巴钉紧紧扣进了我的脑壁。我一点儿也不糊涂,知道一切都得思考,我思考到了今天,无时不刻不在思考。只是我依然会有许多不懂的东西,有一点是:人为什么要理由十足地存活下去,仅是本能还是其它别的?人对未来和对历史一样虔敬,丝毫不加疑虑,这也是他们活得实在的原因吗?固然,有了历史就必会有对未来的幻想,我们不是在进步吗?但放任地奢求已经伤害了我们自身的外壳,变本加厉的欲望跟巨鲸一样吞没了所有细小的纯洁美丽,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津津乐道于较之" 历史" 的迅猛发展呢? 

  他们象守着遗产似的膜拜着" 传统" 之墙,不知道墙外有如何的景色。我的生命注定就得担负突破的责任。我坦言,我的努力也必为自身出发,自我为主导,他人在我是次要的。莫不如此,谁会以他人的幸福为首要前提去奋搏?点破了难为情,我深觉可笑。 

  今天早晨的那个住家男人就可笑得很,容易留人以印象。他与他的妻儿们在一起谈天说地,一派其乐融融的幸福状态。他生得很粗朗,一手摇着柄蒲扇,一手握着只不锈钢口杯,怪有趣地对科学、文化、政治及其它领域广泛地自议自论。他多么激情啊!一口一个"X养的" ,听得他的妻儿老小饶有兴味,几脸的笑容。瞧他每说"X养的" 时那气势吧,好象早已认定自己不是"X养的"。

  这实在象一些得了权势的小人,整日里防着人家,不许自私自利,他们把自身显而易见地排除于" 自私自利" 之外。为大众尽心竭力是他们最为嘹亮的助阵口号,我恶心这种违背人格的东西。你是强盗没关系,那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但你不能一边打劫一边呐喊" 我是公仆" ,要知道,就是这自谓" 我是仁慈的上帝" 的神也并不隐藏他善于报复的恶毒心理呢!这一点实质上是可钦佩的。 

  我不要学那样。我本我自己的主张,以自由为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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